引言
無論藏在哪抔泥土裏
或肥沃或貧瘠
我們都會衝將出來
而且問候世界的力度
或清脆或沙啞
並沒有多大差別
重要的是
天上落下多少快樂
在我們的光合作用下
就會變為多少成長的營養
大頭大頭下雨不發愁
我有個小名叫大頭,是很小的時候爸爸給起的。因為打我生下來,腦袋就出奇地大。
每次小夥伴們唱:大頭大頭,下雨不發愁,人家打雨傘,他打大奔兒頭……,我都以為這歌謠是針對我發明的。
因為頭大,所以對於年紀輕輕的我來說怎樣正確地掌握身體的重心就顯得尤為艱難,很多時候都處於搖搖欲墜的狀態,用我媽的話來說就是“頭重腳輕根底淺”。走路稍不注意,就會撲向大地母親的懷抱,而且偏偏趕上我的上肢天然呆,每次摔倒都不會用手扶地,害得腦袋直接去問候泥土。直到現在我還依然清楚地記得腦門兒嗡嗡作響滿嘴苦澀的滋味。一旦聽到我撕心裂肺的哭聲,左鄰右舍的好心人們都會知道,這可憐孩子又摔倒了。好在那時我的鼻梁骨尚不缺鈣,除了留下幾道傷痕之外,還算堅挺,否則依照那麼高頻率的以頭搶地,長不到五歲,我的頭就得像冬瓜那麼光溜平滑了。
不知道是不是被摔怕了的緣故,頭很大的我膽子卻很小,怕一切陌生及刺激性的事物。先說蟲子,甭管是會飛的還是會爬的,會咬的還是會叫的,一律都在我的戒備之內。那年月沒什麼可玩的,所以到了夏天小夥伴們都愛養蟈蟈兒和蛐蛐兒。這兩種廉價的寵物恣意生長,尤其是蟈蟈兒,挺著個大肚子不可一世。我必須承認,直到現在我都沒敢下手去和它們親熱過,那一道道印著花紋的肥肚子怎麼看怎麼邪惡,總讓我不寒而栗。
有一次,小夥伴們鬥蛐蛐兒的時候很瞧不起地問我:“你敢抓嗎?”六、七歲的大老爺們兒自尊心是很強大的,神聖不能侵犯。在一個一寸長的蟲子麵前我怎麼能低頭認輸呢?“怎麼不敢?!”我喊出來的聲音把我也嚇了一跳。於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我那略帶顫抖的手伸向了那個黑黢黢的家夥。說實話,那絕對是我第一次去擒獲一隻蛐蛐兒,那家夥也許看穿了我的怯懦,在紙折的槽子裏驕傲地跑來跑去,翅膀嘚瑟得像小姑娘跳迪斯科時穿的蝙蝠衫。我無從下手,第一不敢,第二不會。在輕蔑的目光中,我咬牙屏氣,照著它的身體就捏了下去。估計是力道太大,再或者是沒弄對地方,那個小黑將軍在我手起指落的瞬間狠狠咬了一口。指尖傳來鑽心的痛,我顧不上那些恥笑,扭頭跑出了戰場。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正眼看過那些黑將軍們,即使夏夜裏傳來它們婉轉的哨音,也沒喚起我對它們的愛,腦海裏回旋的都是其占我便宜後的得意的笑。
除了這些蟲蟲特工隊外,膽小的大頭還怕爬山下河。我小時候住在山城,連綿的大山是我們這些孩子經常玩耍的地方。很多男生尤其是比我們年齡大的,為消耗掉肚子裏粗糙的棒子麵和山藥蛋,經常找機會挑戰自我,特別像現在的極限運動。他們上山根本不走尋常路,而是專找陡峭的岩石往上爬,理由是沒人走的地方才有大個兒的酸棗和山杏。這樣的活動我是從來不參加的,他們也懶得帶我。可有一次,鄰居家的大哥不知是哪根筋抽的,非要領我去,不由分說。我硬著大個兒的頭皮,跟著探險隊出發了。來到一處荒蕪的峭壁,一種不祥之感從我後脊梁一直往上冒,還沒怎麼著呢,汗就下來了。比我大不了幾歲的大哥特仗義,讓別人先爬,給我做示範,最後他扶著我上。
那特別有質感的岩石怎麼形容呢?蹬在腳下,打滑;摳在手裏,冰涼。在它麵前,我的胳膊腿兒顯得特別纖細。幾經努力,我堅持到了半山腰。抬望眼,腦袋頂上是另一個小哥的臭鞋,往下,根本就不敢看,山風襲來仿佛雲就在身邊。在這種節骨眼兒上,想退縮是不可能了,人生中第一次嚐到了絕望的滋味。仗義哥不斷鼓勵著我,在我沒地方可踩的時候毅然伸出手,握住我的腳往上頂,老遠一看趕上練雜技的了。那一刻,我被渾身的顫抖包裹著,想哭都沒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