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晚飯時,氣氛有些沉重,父親沉默不語,喝著悶酒,娘也一改平日語多的習慣,夾著菜直往嘴裏送,嫂子也自顧自的吃飯,雖然和哥結婚了好幾年,爹娘從不把她當作外人看待,一直沒有把她和哥從我們這個大家庭裏分開去另起爐灶,哥在浙江打工,她在家裏自己帶孩子,爹娘要盤我這個幺兒上大學,需要抓錢,沒能幫她照看孩子,想到哥那裏去,總沒走成。隻有鳳崽不諳世事,一時衝阿婆喊我要那個菜,一時向阿娘叫我辣要喝水直鬧個不完。而我的心裏七上八下的,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
畢業了,對於爹娘來說,該是極為自豪的一件事,畢竟熬出了頭,見到了一點曙光,可是每年的這段時間,也是公務員招考的關鍵時期。爹娘的意思我心裏很是清楚,他們都希望我進入機關工作,可是他們就沒有設身處地的想一想,我是不是進入機關的料,每年畢業的大學生全國有上千萬,加上曆屆畢業的等待上崗的也有不計其數,就算按政策規定,我有幸報名參加了應招,要從那麼多的考生中脫穎而出,爭得一個職位,又談何容易。我相信爹娘根本沒想到這些,他們的思想觀念仍然停留在七、八十年代大學生畢業吃公家飯的時期,一味地隻想到我畢業了就得去政府部門做事,像許許多多年輕人一樣,挎著一個真皮包包,戴副眼鏡,很是神氣的樣子,那個勁啊無不給全家人爭臉。
我不知道該怎樣向爹娘開口,爹娘這個時候也正想聽聽我的就業去向,如果我一開口說出自己早已策劃好的想法,爹娘絕對是反對的,特別是爹,怒目圓睜,大吼一聲,唬得你退避三舍的。我一直在心裏盤算著怎麼應對爹娘的策略。
“滿崽,畢業了,你有何打算?”最終還是娘起了話頭。
“我,我,我還沒想好。”我吱唔地撒了個謊。
“這還用得想麼?直接考國家糧吧。(七、八十年代,農村人稱公務員為國家糧)”爹很嚴肅。
“可是……”
“沒有可是,就這麼辦。”沒等我可是完,爹就搶了話頭。
這時候,我心裏最清楚,凡是出自於心裏的話,在爹娘麵前都是蒼白的,於是我不想去多說什麼。
“滿崽,爹娘供你讀大學,不容易,就是希望你畢業之後有出息,能端上公家碗,吃上國家糧,做一個體麵人。”娘語重心長地說。
“滿滿,當幹部,得錢好給鳳崽買糖糖。”鳳崽稚氣地說了句,就被嫂子給壓住了:“小孩子,別多嘴,快吃飯,和娘比賽一下,看那個吃得多。”侄女很聽話,隻見她直往嘴裏喂飯不下咽,不一會,兩邊腮邦子鼓鼓的,活像蛤蟆,我看了忍俊不禁的哈哈笑出聲來,爹娘、嫂子的目光一起投向了我。
我一下子成了眾矢之的。
“都大學畢業了,還像個無知的小孩。”爹很不滿意我方才的形態。
一連幾天,我都不敢邁出大門一步,深怕村上的人問我這問我那,難做解釋,終日與侄女鳳鳳在玩,嫂子也利用這些空當去幫娘打些豬草、揀點柴禾。爹娘每天都按部就班的上山下山,田間地頭的忙乎,像兩台機器似的不知疲倦地運轉著。
事情看似沒有,爹娘的心依然有塊石頭沒有落下,盡管沒向我提起,可我的心裏總是有些不安,俗語常說,最平靜的也就是最不平靜的。
終於,在我回家的整十天的那個傍晚,餐桌上,父親鄭重其事地向我攤牌了,意思非常明白,要我無論如何不要違背家人的意願,去報考公務員,到了這份上了,我不得不向二老抖抖心底話,國為我不想再沉默了,否則,大人不好過,做小的心裏也不舒服,說出來,一家人斟酌一下,可能會爭得一家人的支持,於是我帶著試探性的語氣說:
“阿爹,阿娘,實話對您們說,現在大學生是不包分配的,不像當年,隻要滿三年大學,回來就拿公家碗,吃國家糧,現在是要競爭考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