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陰暗,狂風大作,濃密的烏雲卷積著,是山雨欲來之兆。江清洛抖了抖鵝黃襦裙上沾的泥塵,一臉悲壯。此時此處,目之所及全是林木,想找個山洞或是草屋恐怕是極其困難的了,萬一打起閃電十有八九得遭雷劈。猜測歸猜測,但總要行動一下,真去找找,人類總是在不可能裏寄望收獲一些意外驚喜。誰料這沒踏出去兩步,突覺腳下一軟,直直墜了下去!果真是個大驚喜。已經有疏落的雨點砸在身上,一陣涼意,江清洛經過一段漫長的反射弧,這才恍然:合著自己是掉進捕獵的陷阱了。這坑挖得極其深,除非基因突變成忍者,否則很難指望她這樣的小姑娘自己徒手爬上去。所幸跌下來時摔落在一堆枯草上,並未受傷。她稍稍將身子向土牆挪了挪,隻能指望這樣避點雨了。片刻後,她頗認真地伸出手,順著整顆腦袋摸了摸,還行,發髻還整齊,又趕忙扯平了一團糟的長身羅裙,還行。她內心堅信良好的形象是能否被營救的關鍵。傾盆的無根水很快便自坑頂潑落下來,濺進眼睛很不舒服,伴著雷聲、閃電,驚得人心發顫。事到如今隻能這樣淋著了,清洛抱膝蜷縮,不由感慨。頭腦中突發奇想到了一條自救之法,那就是希望大雨一直灌下來,把坑灌滿,她自然順著滿溢的積水浮上地麵,逃出生天。這方法並非原創,她是借鑒了烏鴉喝水的典故,隻不過浮起來的不是水,而是她。隻是再一想,她的遊泳水平僅限於狗刨Level 1,麵對這種灌水式泳池的情況毫無把握,說不定不僅像秤砣似的浮不起來,還會被嗆死。她這樣天人交戰互駁許久,終於反應過來照目前的低滲效果來看,根本不可能積不出那麼多水。這才結束了這番耗時許久的無用功。電視劇都說是純屬虛構,其實也還不是太假,獵人布的陷阱還真就很少逮到野獸,掉進去的不是小姐就是書生,可是不是應該很快獲救,然後獵人給做一頓大餐賠罪,期間再與獵人帥氣的侄子一見鍾情?為什麼她要在這裏淋雨,天色已暗,難道要這樣過夜嗎……突然聽到幾聲極其細微的劈啪聲,像是靜電火花一般。聲音是從胸前發出的,還隱隱發燙,清洛低頭瞥一眼,竟還透著紅光。順著脖頸上的絲線扯出那東西一看,原來是顆珠子,赤紅通透,裏麵布滿了閃電霹靂,正不斷上演。這是什麼東西?清洛疑惑不解,倒是跟以前科技館擺的靜電球有些神似。作為一個在野外毫無該有的警覺的少女,她已經開始神遊,回想著自己年幼時去科技館玩兒的經曆,她最喜歡的是一幢傾斜的房子,人一旦進去,便會分不清正與斜,踉踉蹌蹌暈暈乎乎。如今的她莫名卷入也同樣“傾斜”的時空,一旦進來,便分不清莊周與蝶,茫然又暈乎。人生啊,果然許多道理是相通的,她有些傷感,又有些佩服自己的總結能力,順便將童年快樂的科技館之旅回憶了七八遍。等她回神時才發覺,漸漸地,周身在這風雨夜裏也絲毫不覺得冷,泡在無根水積成的泥湯裏竟跟泡溫泉似的舒坦。片刻之後,珠子異象消失,安靜地暗下顏色,隻是身體上那種溫暖的感覺,卻一直在。而此時,噗通一聲!又有什麼也掉了下來,好大一坨,就摔在她旁邊,砸起了不少水,全濺在了她的臉上,她一臉認真地說著:“呸,呸啊,呸。”將嘴裏灌進的泥湯吐了出來。有幾分鬱悶,又有幾分好奇。哪家孩子也這麼倒黴。“啊!——”閃電又是一下,坑內瞬間如白晝,她借此看清了來物,驚得滋兒哇大叫。頎長的軀體,正紅的毛皮,尖尖的鼻,大尾巴還一甩一甩的,火紅的眸子幽幽發亮,仿佛深山老林裏妖異的鬼火,正盯著她。電視劇果然是瞎編的!獵人的陷阱真的捕到野獸了!她還很餓呢,難道淒慘的餓死鬼還要給別人填肚子嗎……“怎麼不叫了。”低沉磁性的男聲自身側傳來,著實讓本就嚇得神經異常的清洛瞬間呆成木雞。“木雞,不用怕,我不吃生肉的。現在能不能麻煩你幫我把腳上的夾子弄下來。”那紅毛野獸的聲音很好聽。清洛在反應良久之後,毅然決然地伸出食指,在它的肚皮之上連戳數下。確定了對方沒有攻擊性,才一張慈善臉爬過去擺弄獸腿上的捕獸夾子。隻是夾住了,隱隱有點淤青,半點血跡都沒冒,你說這獵戶的夾子怎麼這麼平滑,無半點鋒利,清洛突然多愁善感地害怕他會因此失業,靠喝西北風度日。一人一獸擠在陷坑內,略顯擁堵。大雨如注,沒有要停的意思,地滲效果不盡如人意,,此時坑內水積了小腿那麼高,坐在其中儼然如置身於一個迷你泳池。隻是這場泳池趴不太嗨,可能是因為水不夠澄澈,也沒有比基尼美女。也不是不太嗨,準確得說是很死氣沉沉。這兩個生靈就這麼將就了一夜。重點是還真能安穩地睡著。晨光熹微中,江清洛緩緩睜開眼。在雨夜睡覺竟然也沒覺得冷,毛皮大衣果然是好東西啊,怪不得大哥的老妹兒都愛穿貂兒。被她壓在身下的紅毛一臉哀歎驚詫,並露出一絲因腿被壓麻而產生的絕望,這人竟毫不設防,這麼壞的天氣也睡得著,還亂翻動伸懶腰,睡相太差了。但是被嫌棄的這個人顯然沒有什麼自覺,“哎,狐狸,咱怎麼出去呀。”江清洛揉了揉肚子,想是餓壞了。“狼。”好陰鬱的眼神。“啊!是真的嗎!你看你毛那麼紅,嘴那麼長……”女孩兒一聽這話,難以置信地翻坐起來,一副嚴謹治學求知若渴的模樣,一勁兒扯它的尾巴。似乎一夜之間,兩人已熟絡起來,略略稱得起患難之交。“狐狸有這麼大隻嗎……”說話間細一打量,簡直相當大隻。“會講話的狼啊,怎麼稱呼?”清洛看著那一雙火紅的眼眸靈動,竟覺得自己在跟人交流一般。“琺艾爾,連起來快點讀就對了。”它坐起來開始梳理自己的皮毛,十分臭屁的神態。“Fire?你是不是偷渡去英國留過洋啊,還真別說,這名真洋氣。”清洛笑嘻嘻地看著它。而那野獸卻止了動作,眼睛瞪得圓圓的,“你……?!”能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