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國大軍攻進那個和睦的小村莊時是在半夜,熟睡的村民伴著月色鼾聲震天,就連軍隊中的戰馬都被家驢帶的打起了盹。
蕭大王帶著年僅十三歲的太子蕭寒煜站在村口,神情凝重,隻要他此刻揮一揮手,眼前這個村莊將會在頃刻間血流成河不複存在,打仗嘛,哪有不犧牲,哪有不死人,不打仗,怎麼擴充疆土,怎麼為百姓獲得更好的土地資源,怎麼留給兒子一個廣袤美麗的江山?
蕭大王鞠了一把淚,深深感到作為一國之君的滄桑,轉頭正要對兒子言傳身教,卻發現身邊空空如也。
蕭寒煜早已趁蕭大王傷神之際跳下馬來,跑到村口一顆大槐樹下,對著一個正在井邊打水的髒兮兮的小女孩發呆,小女孩伸出食指放在嘴前噓了一下,蕭寒煜鄭重的點了點頭,這個小女孩看上去和自己一般大,約莫是這個村子裏的人,父王說過這個村子是通往東炎的隘口,隻要過了這裏,便一路暢通無阻。
這顆大槐樹位置十分精妙,恰好擋住了蕭大王的百萬大軍,小女孩吃力地轉動著木軸,很快將一小桶清水提了上來,她抬頭看了一眼正在發呆的蕭寒煜,烏黑的眼珠轉了一圈,仿佛明白了什麼,於是用葫蘆瓢舀了一瓢清水遞了過去,“喝吧。”
蕭寒煜怔了怔,沒說什麼便接過葫蘆瓢喝了個幹淨,他並不渴,隻是不想拒絕她的一番好意,井水甘甜而清冽,蕭寒煜很快將一瓢水喝了個幹幹淨淨,這個陌生小女孩笑的令人很舒服,蕭寒煜別過頭看了看身著寒鐵盔甲的父王和身後百萬雄師,剛剛沸騰起來的熱血又冷了下去。
“你叫什麼名字,是這個村的嗎?”蕭寒煜道。
小女孩慢條斯理道:“你娘有沒有教過你,問別人名字之前要先自報家門?”
蕭寒煜頓住,從小到大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規矩,就連太傅都沒告訴過他,想必是東炎的習俗吧,於是他雙手抱拳朝著小女孩深深鞠躬,行了一個蕭國標準大禮道:“再下蕭寒煜,請問姑娘芳名?”
小女孩看著他滑稽的動作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緩緩起身道:“我不想告訴你。”說罷便要轉身回村,在三步之後那削瘦的背影卻頓住,眼前是一望無際的大軍,空中飄滿寫著蕭字的大旗,蕭大王遠遠的朝這邊看著,朝著蕭寒煜丟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小女孩怔了幾秒,飛快的朝著村中跑去,邊跑邊喊著:“不好啦!蕭國打進來啦!快跑啊!”
蕭大王騎在馬上,嘴角緩緩勾起,他要的便是這個效果,相信不出片刻,整個村子的人都會衣衫不整的跑出來惶恐的跪在他的馬下求饒,而作為一位仁君,他隻需大袖一揮,說一句“鄉親們快快請起,今後我必將減免賦稅勤政愛民讓每個人都豐衣足食有媳婦娶”之類的大話,便會成功征服當地百姓的心,從此他成為一代明君,高高的活在每個人心中。
蕭大王騎在馬上,在屬下詫異的目光中傻笑了大概半個時辰,村中仍舊一片寂靜,鼾聲連天,直到天明才陸續有村民來井邊打水準備洗漱,對停在一旁的軍隊視若無睹。
蕭大王臉色沉了下來,冰冷的開口道:“把這個村裏的人都給我拖出來。”
得到了死命令,蕭軍的效率高的出奇,片刻後全村上下老少百餘口人便被推搡著來到了村前,但令人意外的是村民無一人痛哭流涕求饒,反而都是一派坦然之色,毫無畏懼,就連八十歲的老人都敢肆無忌憚的打哈欠。
蕭寒煜在人群中看到了昨夜那個小女孩,此刻縮在一麵容清秀的女人身後,隻露出一小腦袋左看右看,在看到蕭寒煜時怔了怔,徹底消失在女人身後。
蕭大王的聲音恢複了往日的肅殺,他掃了一眼平和的人群沙啞的開口道:“我現在開始問問題,答不上來我便殺一個人……”
話雖如此,但他並無殺人的意思,作為一位白手起家的君王,他深知底層百姓的艱難,說這番話隻是想盡快得知自己想要的答案罷了。
“東炎沒有懦夫,你要殺便殺。”
出聲的是一個女人,小女孩身前的那個女人,她害怕的拽了拽那女人的衣角,小聲叫了聲娘,這些是蕭寒煜根據她的動作和唇形猜出來的。
蕭大王聽到這話不怒反笑,對那女人頗為讚揚,下令將她帶至那大槐樹下,抽出長刀對準了她的脖子道:“我問你,東炎國君有沒有在前方水雲關駐紮軍隊,或設下埋伏?”
“不知道。”那女子閉著眼斬釘截鐵道,“你就算殺光全村人,也休想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好……有種。”蕭大王高高的揚起手中長刀,周遭村民眼神凝重,仍無一人開口,仿佛看烈士一般看著那女子,陽光下的刀刃反著寒光,足以令所有人顫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