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紅色的晚霞燒亮了沉下落日的天際,豔得仿佛天空的胸膛被撕裂了一道口子。在這豔紅的傷口之下,是一條紅絨毯鋪成的喜慶歸途,十六人抬著的大轎上鋪著最柔軟的棉墊,輕紗紅帳似有千重,任憑風再強烈,也不會讓裏間的人兒受到一絲一毫的寒涼。
這是一條歸途。
南燕全部達官顯貴,名媛佳麗都齊齊站列在吉梁城外迎接曾經的南燕第一才女鄭伊的歸來。
風猛烈的刮著,吹亂了站在最前列的巫憬憬額前的發。原本如石雕一般站著的巫憬憬動了,她伸手輕輕壓了壓額前的發,壓住剛剛結成血痂的猙獰傷口。巫憬憬抬頭望著流血的天,額前的傷口已經不那麼疼了,心裏的傷口亦隨著晚霞的淡去漸漸變得麻木。下意識地,巫憬憬回頭,看向人群中巫世南挺拔的身姿。感受到巫憬憬的注視,巫世南臉色更沉,偏過目光,不與巫憬憬對視。
看來父親是真的生氣了。
生氣的又何止父親,姑母的火氣更大呢。
姑母氣她留不住她兒子的心,連皇後的位子都保不住。
而父親氣她明明遭受虧待,還賠上性命去成全那個人。
巫憬憬心裏泛起一絲苦意,按著額前發絲的手不禁加大了力氣,原本才結的血痂被壓迫,如簪子般粗細的血流順著臉頰緩緩流下。
手臂忽的一緊,站在巫憬憬左側的暮欽晉扣住巫憬憬的手,俊中帶冷的麵容在巫憬憬麵前放大,他的聲音極低極低,輕得隻有巫憬憬才能聽見話意,才能感受裏間的怒意:“你若想觸我黴頭,大可趁機殺個宮女太監,何苦傷了你的千金玉體。或者,你想通過自傷讓你父親為你出頭?”
手被捉住,巫憬憬便也沒想去擦拭傷口——這傷口是巫世南親自在她額上留下的,他能找誰出氣,他又怎麼出頭?
“皇貴妃玉體抱恙,來人,還不快扶皇貴妃下去休息。”暮欽晉露出溫柔笑意,溫柔地吩咐宮人,那語氣裏帶著說不出的心疼。
心疼她,是假的。
擔心鄭伊被她的血氣衝到,那才是真的。
巫憬憬沒有掙紮,由著風鈴將自己扶下去。她的臉上依舊靜靜的,依舊像一尊會移動的石雕。
在她踏進城門的那一刹那,那火紅色的花轎緩緩落下,暮欽晉上前,抱起一身紅裝的鄭伊,用最溫柔的力道。
巫憬憬歎息,她的心終究還不夠麻木,所以,她會回頭,會想親眼看看暮欽晉發自內心的愛到底是怎樣的一種表情,怎樣的一種動作,怎樣的一抹氣息。
她不該回頭的。
她原該知道真正的愛就該是這樣子的。
十二座城池。
南燕二十年的國稅。
南燕薩達的通商權。
流放南燕最厲害的將領蕭衍。
解散蕭家軍。
南燕國主拜薩達不滿九歲的國主為義父。
……
她的夫婿暮欽晉在用他手裏全部的權利、財富、尊嚴來兌現對那個女子的承諾,隻為了保她平安踏上千裏歸途。這樣的男人,誰能說他沒有一顆真心。
她巫憬憬,從不錯看人心。
耳邊是一道似曾相識的聲音,如初融的雪般清澈晶瑩的聲音,六年前的她的聲音。
“爹爹,我要嫁給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