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張所電話的時候,我正陪著我們家老太太麵試新房客。
來看房的是一個二十五六歲、正青春貌美的小白領。她對房子很滿意。
才一年多的新房,六十五個平方兩室一廳、田園風格,采光也好得很,給點兒陽光就燦爛。樓,公交車站。大潤發兩個站,樂天三個站。美食街打車過去,隻要起步價。而且房租真的特別公道。一個月隻要兩千塊。
現如今房價瘋漲,天龍市早就是寸土寸金,兩千塊還能租到這麼好、這麼便利的房,打著燈籠也找不到。
但是我對小白領不滿意。
雖然她生得黑發、白膚,領如蝤蠐,手如葇荑。尤其是當她不經意地一撥頭發,白嫩耳垂上掛得一條純金耳線輕輕在頸邊搖曳起來時……
可是不滿意就是不滿意。
眼見著老太太笑眯眯的,跟那姑娘越說越親熱,我連忙尋個方便把老太太扯到一旁。
“媽,這人不行。”我單刀直入。
老太太一愣:“怎麼不行?我看挺好的。長得又漂亮,性格也好。”斜了我一眼,“比薑玲都強多了。”
薑玲是我女朋友。我倆從高中就偷偷摸摸地早戀,時至今日,在一起有十年了。仍然色未衰愛未弛。
“行行行,誰都比薑玲強好吧?”跟誰說理都別跟媽說理,“但是,”我強調,“租房這人就不行。”
老太太皺著眉毛睃我一眼:“你又聞見味道了?”
“媽,能別說得我這麼猥瑣嗎?我是你親兒子。”
老太太:“少廢話!”
我隻好點點頭。
老太太:“很嚴重?”
我繼續點頭。
惡臭。
從那小白領踏進這個屋子的第一步開始,就有一股惡臭源源不斷地散發開來。這種臭味隻有我能聞到。以老太太為代表的別人,隻能聞到沁人心脾的香水味吧。
老太太皺眉不舍的空檔裏,我的手機就響起來了。
“張所?”我詫異,“今天是我……”
“你輪休嘛,我知道,”那邊的大嗓門卻搶先說了我的話,“趕緊到所裏來,有緊急任務!”
“啊?”一個小派出所能有什麼緊急任務?
但張所情緒十分高昂:“立刻!馬上!”
電話就掛了。
領導不敢得罪,隻好得罪老太太。
“媽,所裏有急事,先走了。”臨關門的時候,我鄭重其事地再度強調,“反正,不能租給她。”
老太太慌慌張張地一溜小跑跟到門口:“鍋上還燉著排骨湯,晚上早點兒回來吃!”
我在樓道裏衝她擺了擺手:“知道了。”
趕到所裏,張所正在辦公室裏來回踱方步。他老人家的專座裏,卻坐著另外一個身材偏瘦、四十來歲的男人。
一看見我,張所就鬆了一口氣,大步走上來:“你可來了。”
我笑著回道:“領導召喚,我恨不得坐著火箭來呢。”嘴裏說著,眼睛卻一直看著那個男人。
張所一向心寬體胖,他的專座自然也是心寬體胖型的,換了一個人坐,椅子顯得越寬,人顯得越瘦。但是那個男人卻並不會給人羸弱的感覺。我看著他,他也看著我,兩隻細細的眼睛閃爍著冷峻的光芒。
這人我見過。一年多前來過所裏一次。是張所以前在警校時的老同學。現在是市警局的刑警隊隊長。叫崔陽。
直覺告訴我,那個緊急任務八成跟崔陽有關。
“好了,你小子就別貧嘴了,”張所把我拉到崔陽麵前,“喏,這是市警局的刑警隊崔隊長。”
“哦,”我馬上裝作才知道的樣子,還似模似樣地敬了一個禮,“崔隊長好。”
崔陽朝我點了一下頭。
張所:“這就是我們所裏的裘家和。他……”似乎想說什麼,但回頭看我一眼,又吞回去了。
張所:“現在有一個緊急任務交給你。”
“我?”嗬嗬一笑,“張所,能別這麼看得起我嗎?我能辦什麼緊急任務,別扯後腿就得燒高香了。”
張所一腳踹我腿上:“你以為是我看得起你啊!”轉頭苦大仇深地道,“老崔,你可真想好了?我怎麼都覺得這小子不靠譜啊!”
崔陽也不說話,也不笑,定定地看著我,看著我的眼睛。
說實話,我還真有點兒怕他,不由自主地就躲開他的視線,去看張所了。
“現在也隻有這一個辦法了。”崔陽忽然開了口。
他的聲音很低很啞,有點兒俗話說的破銅鑼嗓子的意思。
張所的神情也漸漸嚴肅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