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6章(1 / 1)

入夜了,大殿裏溫暖如春,彌漫著淡淡的熏香,幾盞宮燈忽明忽暗,宮人隱在陰影中垂首站立。

宮門一開,墨離走進來,不待宮人伺候,脫下錦裘外袍隨手遞給宮女,高大的身影無聲地步入黑暗的宮殿中。

他親自掀起燈罩,一挑燈芯,驀地一抹火光微弱地一亮,映出他俊美的輪廓,高挺的鼻梁,璀璨的眸子,像一座完美的雕塑,專注地剪著燈花。電光火石,於一瞬間定格,他著實令人不敢直視,又不由得想多貪看幾眼。天下人茶餘飯後閑話的墨國國君,是神一樣的四方霸主,是仙一樣的英俊男子。是多少女子恬夢中的主角,此時專注地挑著燭火,寧靜得讓人恍惚覺得,這便是天長地久了。

“不要點燈!”黑暗中傳來微弱而乖戾的聲音,雅瑟隻穿著蒼白的睡衣,站在高高的寢殿上,身後是飄搖的輕紗幔帳,薄如蟬翼,透明紛飛,在夜裏如一縷縷疏離而鬆散的魂魄。她長發披在身後,瘦弱的身軀倔強地立在那裏,看不見她的表情。

墨離放下燈罩,從宮人手裏接過衣袍,走上殿去將雅瑟裹起來,慢慢擁著她,有些責備地說:“怎麼穿這麼少。”

雅瑟不說話,她現在是那麼瘦,在他的懷裏如同一捆枯柴,散發著死亡的腐朽氣息。她是人們眼中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而他是君臨天下的年輕的王。他的胸膛還是那麼寬闊結實,他的手臂還是那麼溫暖,他還是一棵參天的大樹,她卻是一株已經萎靡的藤蔓,無力地落在地上,化作泥土。

她閉上眼睛,輕輕地環上他的腰,喃喃地說道:“抱抱我。”墨離手臂緊了緊,把她貼在胸口,她像一隻骨瘦如柴的小貓,那麼脆弱,搖搖欲墜,似乎他是用力,她便會破碎。雅瑟靠在他溫暖的懷抱裏,她貪戀這感覺,有人疼她愛她的感覺,外麵的風雨永遠不會打濕她,她不用站立,便可以站立,不用呼吸,便可以呼吸。

“明天就是大婚了,今天早些休息。”墨離憐惜地撫摸著她的長發。

“可不可以抱著我。”雅瑟請求道,像個渴望懷抱的孩子,不管這懷抱是誰,不管懷抱後是天長地久的真心還是轉瞬即逝的假意,她隻要這一刻的溫暖,讓她的心不致像身體一樣幹枯至死。

墨離抱起她放在床上,拉過柔軟的被子給她蓋好,宮女要上前給他更衣,墨離一擺手,“你們都下去吧。”宮人屈了屈膝,紛紛退下,大殿裏隻剩他們兩人獨對。沒有宮人,沒有山呼萬歲,沒有天下,隻是千萬年的時光中一個安靜普通的夜晚,千萬人中兩個平凡渺小的人。

墨離脫去外袍,穿著白色中衣,躺在雅瑟身邊,伸出手臂摟著她。他的懷抱溫暖,雅瑟的身體還是冰涼的,她閉上眼睛沉沉睡去。墨離看著幽暗月光中的她,久久地看著,百味雜陳。最後他下巴抵著她的頭,兩人相依睡去。

墨離醒來時竟然天已亮了,他翻身起來,陽光已透過窗紙灑進房裏,雅瑟正坐在妝鏡前慢慢地梳著頭發,墨離本想叫宮人進來伺候,可是話到嘴邊突然轉念。他走過去,握住雅瑟的手拿過梳子,修長的手指攏起她的發,站在她身後為她梳著頭。一頭長發柔順地傾瀉而下,墨離拿過嫁衣,給雅瑟穿好,拿起桌上的眉筆,專心地給她畫眉,翠黛的蛾眉,憂傷如湖麵的雙眸,有一種病弱的風姿。她像一隻折斷羽翼的小鳥,眼中永遠是他擦不去的哀傷。

鏡中的他們已穿戴整齊,大紅的衣袍上描龍刺鳳,冠上珠玉爭輝。墨離牽起雅瑟的手,領著她走到門口,打開門,刺眼的陽光頓時充滿宮殿,門外是整齊肅穆的儀仗,宮人如雲,連一點稍重的呼吸聲也不敢有。

墨離和雅瑟出現在大殿門口,宮人一齊跪倒山呼:“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望不到邊的儀仗,刺眼的陽光,百千人匍匐在地的朝賀。

注定了他們不可能是昨天平凡的夫妻。他是王,她便必須是後。移步登車,簾幕落下,再沒人能看見他們的表情。

墨國的國君今日迎娶皇後,八方來賀,盛大的儀仗鋪排到宮外的繁華大街上,皇後是風國的長公主。世人紛紛點頭,這世上隻有風國公主的高貴地位才能配得上墨王,也隻有墨王才能抱得此等佳人。

墨皇兩次求婚終於取得美人歸的事已傳為佳話,什麼樣的美人能讓墨皇如此執著,念念不忘呢?一定是傾國傾城,多才多藝,賢良淑德。

大婚在皇家的宗廟舉行,出城的路上擠滿了看熱鬧的百姓,墨離的馬車在前麵,八駿齊頭並進,雅瑟的馬車緊隨其後,車駕所到之處,百姓紛紛拜倒,舉目之處皆是一片太平喜氣。雅瑟坐在車中,看著紗簾外明媚的世界,美若琉璃中的五彩,搖曳如將要驚醒的夢境。她垂下眼簾,平靜如止水,等待命運的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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