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彩雲飛黯然的小臉,長須老人將一碗酒一口喝幹,呷了呷嘴,慢條斯理道:“其實呀為師有一個女兒,為師那個女兒呀,對為師可凶了,可謂是又恨又怨,當年就是她匆匆把你抱給為師,還不許為師開口問半個字,隻凶巴巴地說:‘臭老頭,若是這女娃將來離開青須山,千萬不能告訴別人她是孤兒,免得遭來殺身之禍’。”
“那師父的女兒現在在哪兒?”
“不知道啊,已經十八年沒見了。”
“她叫什麼名字?”
“方小花。”
彩雲飛抿嘴一笑,坐下來給自己倒了一碗酒,喝了一小口,開始浮想聯翩,就憑“方小花”三個字,已足夠她心情燦爛。
“七七,你就不怕小花已經不在人世?”長須老人眯著眼睛打擊她道。
哪有當爹的如此詛咒自己女兒的?難怪方小花對他凶!彩雲飛殷勤地給長須老人倒滿酒,與他碰了碰碗,眨了眨眼道:“有師父您這般長壽的爹,豈會有短命的女兒?所謂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七七相信,方小花定能比誰都要活得長壽。”
“這話倒不假。”頓時,長須老人眼中的憂傷之色一閃而過,與彩雲飛哈哈大笑起來。
由於天色已晚,彩雲飛便留宿於紫竹山莊內,並且答應師父明日和他用過午膳後再走,剛睡下不久,耳邊傳來陣陣優美動聽的簫聲,她不由想到了五顏師兄,索性穿衣出門,循著簫聲慢慢走去。
五顏師兄最大的愛好便是吹簫,平日簫不離身,連睡覺也要把簫放在床裏側,曾被六色取笑他有個親密無間的簫娘子,彩雲飛七歲時嚐試跟五顏學吹簫,但沒過幾天就失去了耐心,安安耽耽地當了忠實聽眾。
如今除了大師兄,其餘五個師兄各奔東西,回到了他們爹娘的身邊,不知道他們過得如何?有沒有娶妻生子?有沒有和她一樣想念在青須山度過的日子?不知何時再能相聚……
想著幾個師兄,彩雲飛的眼眶逐漸濕潤,人已不知不覺走到紫竹山莊的一個涼亭邊,皎潔月色下,涼亭中坐著一個白衣勝雪的年輕男子,雙手執簫,手指彎曲,披散的青絲隨著夜風此起彼伏,意境極美。
彩雲飛靜靜地坐在涼亭的另一頭,看著男子瘦削的側臉、低垂的眸,聽著帶著情緒的簫聲,心情亦隨著簫聲跌宕起伏,眼眶不覺越來越濕,直至淚流滿麵,一曲終了之時,男子側頭,看到朗朗月光下淚痕斑斑的彩雲飛,微微一驚,彩雲飛朝著男子抱歉地笑了笑,趕緊起身離開。
“娘——您別走——”彩雲飛剛走下涼亭,吹簫男子突地追上,從她身後將她一把摟住,像是喝醉了酒般,嘴裏喃喃不斷道,“娘”
當吹簫男子那一聲聲飽含痛苦與思念的“娘”喚出之後,彩雲飛對男子的好印象頃刻瓦解,一時忘記了男女有別,隻呆若木雞地想著,夜有這般黑嗎,我有這般老嗎……
隻有一條手臂可作動彈,彩雲飛抬起手肘向後使勁擊打男子腹部,男子受痛之後,猛地放開她,且向後退了一步,彩雲飛轉身恨恨地瞪著他,嘴巴噘得老高。
男子臉上的柔弱與傷痛在彩雲飛的瞪視下迅速不見,代之以拒人千裏的漠然,似乎剛才突然抱住彩雲飛的人不是他。
“你幾歲了?”彩雲飛思慮再三後,有些咬牙切齒地問道。
男子沉默片刻,輕啟薄唇道:“十七。”
“嗬嗬,”彩雲飛雙手握拳,越捏越緊,皮笑肉不笑道,“好兒子,娘一歲那年便生下了你,十七年未見,分外想你呢。”
男子原先以為彩雲飛是因為他抱了她而生氣,這才明白她生氣的真正原因,拱手道歉道:“姑娘,不好意思。”
“哎,”彩雲飛佯裝不悅,擺了擺手道,“好兒子,這可萬萬使不得!怎可在‘娘’字前亂加一個‘姑’字呢?應該叫娘!別亂了輩分。”
男子好看的眉頭微微一蹙,想這女子定是被他氣得不輕,便將手中的紫竹簫遞給她,聲音放柔道:“姑娘若是不解氣,大可打我一頓,方才冒犯了姑娘,實在抱歉。”
彩雲飛不客氣地接過紫竹簫,作勢朝著他的頭重重打下,即將碰到之時,男子一動未動,沒有任何躲閃的意思,彩雲飛及時收手,想了想,問道:“我和你娘長得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