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怎麼樣來介紹我的過往,有一點尷尬,有一點遺憾。
我叫趙暁琳,大四了。有的同學在找工作,有的準備考研。我是不準備讀書了,母親常罵我讀書讀到了狗肚子裏去了,意思是我雖然上了大學,在她眼裏還是個沒用的人。
不考研,就隻有工作了。我在找,但還沒有找到。學校已經沒有什麼課程了,不考研的同學都已經回家了。我不想回家,雖然家就近在咫尺。那不能算做家,隻能說是個住的地方。學校裏也有我住的地方,在哪都一樣。
在我的記憶中,家就是我父母吵架的地方。從我小的時候開始,一直吵到現在。如今他們已經五十多歲了,可是絲毫沒有吵累了想休息的跡象。這一點我很佩服,我沒有那樣的毅力長久地做同一件事。
兩個人吵得死去活來的,什麼狠毒的話都敢說,什麼樣的話都不忌口,離婚也隨便掛在嘴上,但我看得出來,他們之中任何一個也沒有想真的離婚。
他們的吵架不需要原因和理由,有如家常便飯。母親會說,“如果我是男人,活得像你這麼窩囊,既沒混到錢,也沒當上官,不如到電冰箱裏撿一塊凍豆腐,把自己砸死。”
父親當然也不示弱,“如果我要是當了官或發了財,會娶你這樣的?也不拿鏡子照照自己!”
母親就會氣憤得血液衝到了頭頂,快速地反擊,“我長這個樣子怎麼地?當初是誰尋死覓活地要娶我?我年輕時長得……”
話還沒說完,就會被父親打斷。“那是我年輕時沒有經驗,如果放到現在,你就是哭著鬧著求我,我會瞎了眼睛娶你?”
“現在也不晚呢,你現在也不用瞎了眼睛,你可以離呀,明天誰要是不離誰就是那婊子養的!”
“離就離,你拿離婚嚇唬誰呀?”
按這個邏輯思維的爭吵,相互貶低詆毀——人生攻擊——痛說革命家史——最後落到叫號離婚。
每一次都會不了了之。有時也會說不離婚的理由,那都是為了我。
其實我不用他們為了我,我已經聽夠了。小的時候還憤怒,現在是沉默,高貴的沉默。至少我這樣認為,如果我父母中的任何一個能像我這樣保持沉默的話,也許就是另外的樣子。
姐姐高中畢業後沒有考上大學,自己到外麵混,現在開了公司。她很少回家,春節也不回來。有一個春節的年三十晚上,聽著父母在爭吵,我感到很無聊,給姐姐打了電話。
“你找我有什麼事?”這是除夕夜姐姐問我的話。
我忙說沒什麼事,是我想給同學打電話撥錯了。從那以後我再沒給她打過電話。
在我看來,我父親並沒像我母親說得那麼無能,需要用凍豆腐把自己砸死。他是一個普通的公務員,五十幾歲了隻是個科長。我記得他三十多歲的時候就是科長,隻是這些年一直沒提升。可工資並不少,還很穩定。房子也不錯,是單位集資蓋的,是個三室兩廳。園區裏也建設得不錯,小橋流水的,我很喜歡。
我母親的形象也沒像我父親說的那麼不堪,她年輕的時候是有名的美人,是大學裏的校花。父親和他是同學,好不容易才把她追到手的。據說現在同學聚會的時候,許多男同學看到父親還會眼紅。
這些事情我是搞不懂了,也不想搞懂了。但我了解自己,每次學校裏填表的時候,寫到性別一欄,我都經常有意的空著。我不想添那個“女”。
我不喜歡媽媽和姐姐這樣的女人,爸爸雖說算不上什麼好男人,可我寧可做爸爸這樣的男人,也不想做媽媽和姐姐那樣的女人,如果有來世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