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我所生活的城市,它是我想象中的樣子。有忙碌往來的汽車和高聳天空的房子,但沒有繁華到令人迷失。
我開車從繞城的高架經過,已經是午夜十分;深夜的電台講述校園時代的民謠詩人,我想那必定逃不開我喜歡的歌手老狼,果不其然,那首《久違的事》現場版帶著滄桑嗓音響起;我手握著方向盤,心裏泛蔓著止不住的感動,那些曆曆在目的青春記憶,一下子湧進我的腦海裏。
城市樓宇炫目的霓虹闖進我的眼裏,我被拉到了幾百公裏之外的回憶。
關於小鎮,我能夠想起最多的是夏天的記憶。
我來自南方的小鎮,那裏四季潮濕,夏天悶熱難耐,冬天濕冷難捱,但我就那樣和一張張現在都已經模糊的麵孔,生活在那個炎熱的孤寂夏天,感動自己沒心沒肺地隨著時間逝往而來。
小鎮裏有一家破敗的電影院,但是我們那時候並沒有太高觀影的熱情,喜歡把單純的時間消磨在鎮上的網吧,玩著一款對戰遊戲,進去就是一整個下午,出來的時候,天幕已經完全落抵。
我們仨,小C、彬以及我,就那樣開啟了高中最後一年的盛夏。
我們時常從長尾般的縣政府大樓前麵的街區穿過,那時候小C有個女朋友是我們隔壁班的姑娘,我們叫她莫娜,並不是她的真名,因為小C說她喜歡莫奈的畫作,而且在我們看來,她本人畫得一手好畫,我們本來叫她莫奈,但是小C嫌棄莫奈這個名字不太吉利,我們就改口叫她莫娜。
我們最常去的一家大排檔,就羅列在小鎮的母親河一側,關於那條河流,我至今也想不通為什麼叫它泗溪,等我去了省城很多年之後再次回來,縣政府花了大把財政經費把泗溪及沿岸修整成了極其壯麗的夜景;而我們那時候坐在排擋的這邊,都能聞到泗溪的臭味,然後喝著大號馬克杯滿裝的紮啤,吃著燒烤;那家大排檔最拿手的小菜是醬爆螺螄,我們一人都能吃下一盤,所以暑期那段時間的宵夜很壯觀,起先加上小C的女友我們四個人能夠吃掉八個醬爆螺螄的空碗,現在回過頭來想想,那一個暑假,得有多少螺螄的生命為了滿足我們的嘴癮被無情謀殺。
沒過多久,我認識了莫娜的同桌,那是一個長相清秀讓人過目不忘的女孩,並不是因為其長相有多漂亮,而是由於她的眼神特別人畜無傷。我確定當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我就喜歡上了這個叫晚晚的姑娘。
關於和晚晚的那場相識,我隻能用狗血來形容。
莫娜因為熱愛莫奈,最終決定選擇了藝考,她那段時間都呆在畫室,和那些同樣報考藝術院校的喜歡畫畫的孩子們經曆著漫長的考前培訓。小C偶爾會去看她,我們從網吧出來,小C從超市裏買了一大堆零食,帶著我們兩盞電燈泡,在室外四十度左右的高溫下,橫穿整座縣城的街區,從最南邊出發,一路向北,慶幸的是小鎮不大,大約一個小時的腳程,就能抵達莫娜所在的畫室。
那天我們仨搭了一輛便車,二十分鍾不到,而且吹著車載空調。彬知道每次小C進去都能膩歪很久,所以他說去附近陰涼處轉轉。小C非要拉上我,我們倆穿過光線熠熠的走廊,因為是午休的時候,整座大樓都很安靜。小C知道莫娜沒有午休的習慣,這個點她一定獨自坐在畫室練習,我們繞過午中一絲熱風都沒有的天井,爬上五樓;小C推開畫室的門進去,就是那樣一個平凡地不能再平凡的午後,我們看見了在我看來再惡心不過的事。莫娜和那個教授她們畫畫的男人幹了卑鄙無恥的事,地上甚至還扔著來不及收拾掉的避孕套的塑料包裝。再蠢的人看一眼也都全明白了,小C當時整個人就炸了,他把一大包零食朝著那個男人甩過去,繼而就扭打在了一起。場麵混亂地我都還沒反應過來,小C已經拖著那個男人奪門奔出走廊,那個男人被一把推出護欄,我驚恐地奔過去,隻聽到底下一聲悶響,當我朝下一望,一灘血跡瞬間使我癱軟。莫娜在驚恐中亂叫。我看到小C絕望到底的眼神,他冷靜地讓我都感覺心寒,小C朝我平淡地一笑,我知道,什麼都完了,驟然濕潤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