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天喜(1 / 1)

爹爹失蹤了。

天喜的頭嘣咚一聲撞到門框上,這才醒了過來。她揉了揉眼睛,茫然的望著四周,不由小小的歎了口氣。一彎弦月高高的掛在半空,四周的草叢裏偶爾傳來夜蟲的鳴叫聲。入秋了,夜半已有些寒氣,她打了個噴嚏,從門檻上爬起身來,怏怏的關好門進了屋內。

已經半個月了,爹爹還沒有回來。雖然作為山中的獵戶,經常會到深山中去獵一些難得的猛獸,比如山豹,扭角羚,甚至白額虎,可這次出去的時間似乎太久了些。一隻大的獵物到手,可以吃上幾頓好的,賣不完的可以曬成肉幹,皮毛更可以多換些銀錢。平時最多離開四五天,爹爹便會滿麵喜色的回來。像這樣一去半個月,還真是沒有的事情。盡管爹爹是這一帶山中最好的獵手,但她怎麼又能不擔心呢?

明天,明天一定到深山中去找爹爹。

她自小和爹爹相依為命,記事起便隻有這一個親人。爹爹是這一帶山中出了名的好獵手,山中稀稀拉拉的也有其他的獵戶,都願意和爹爹出獵。有爹爹在,便是再凶猛的獵物,也無不手到擒來。爹爹又為人慷慨和善,因此這一帶的人倒都待他們極為客氣。對,就是客氣,哪怕共居在這山內多年,那言語之間仍帶出的那種疏離,還有淡漠。

也許隻因為,爹爹和自己與周圍人是有些不同的。爹爹身高體壯,總要高出一般人一頭去。他又膚色黝黑,深目寬鼻,黑硬的頭發總是隨意的用布條捆在頭上,亂蓬蓬的。山裏人也有膚色黑的,卻沒有誰黑得過爹爹,更何況那一頭生硬虯曲的頭發。而自己麼,自小也是因為膚黑,常聽鄰家大娘們慨歎:“這女娃兒模樣倒還周正,就是這膚色,嘖,可惜了的!”

隻有西山上何獵戶家的女兒香草對她和氣些,不怎麼說這些看則憐憫實則傷人的話。她比天喜大著兩歲,常常的過來和天喜頑。香草性子活潑,偶爾有見著爹爹的時候,就忍不住嘻嘻笑。

天喜就奇怪的問:“你笑什麼?”

香草附在她耳邊,切切的道:“你看你爹爹綁的這頭發,像不像把亂草?”天喜看一看,也忍不住笑起來道:“還真是像……”

香草暗暗掐她一把道:“呆妹子,你又沒個娘親,怎的不照顧好爹爹?他這頭發,也需得你幫他梳理,”一麵伸手來摸天喜背後的長發辮:“你這一把頭發倒極好,油光水滑的,自己也梳得極順溜,卻不管你爹爹!”

天喜不好意思道:“其實我這頭發,是爹爹幫我梳的……”

香草笑得眉眼彎彎道:“看不出來你爹爹這雙大手,竟也這般巧。他怎麼就不給自己梳一梳呢?也是了,你們家又沒個鏡子妝台什麼的,想他自己也梳不好的。”

天喜於是下決心要幫爹爹梳好頭發。

折騰了好幾次,爹爹直苦笑:“天喜,我這十幾年來何曾讓別人折騰過,倒是你揪我這頭發,疼得我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天喜訕笑,終於很認真的梳好了頭發。爹爹也無暇再看,便拿了弓箭匕首出門去了。天喜急切的問坐在外屋的春香:“怎樣怎樣?”

香草捂著臉笑得渾身發抖,半晌才道:“極好極好!以前像把亂草,現在好歹整成個鳥窩了……”

天喜在床上翻來覆去,想著這些事情,又仔細回想著爹爹臨走時的表情,說過的話,終是沒能理出個頭緒來,隻得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天喜簡單的收拾了一下,便出門了。她特意背上了爹爹平時收藏的那支弓。這是一張看上去有些古怪的弓:山桑弓身,泛著隱隱的黑亮之色;紫檀為弰,兒臂粗細,上麵浮刻著精美的獸形紋。許是因為年代久遠的關係,花紋都顯得晦暗不明。

弓弰後麵,還裝著個奇怪的扁盒子,色澤暗淡,約巴掌大小,隱在粗大的紫檀弰身後。尋常打獵是用不著這樣的重弓的,從天喜記事起,這張弓也就像個擺設一般,一直掛在爹爹的床頭。在她十一歲那年又拉斷了一支四石大弓後,爹爹笑著歎氣道:“天喜,你一個女兒家天生神力,這到底好還是不好?”

隨後這張弓便作為禮物送給了她。天喜試著拉開這張弓,卻終是差了些力氣,爹爹又道:“待你大些,這張弓你必是能開得的。可惜啊,一生能在這裏安身立命也就罷了,萬一爹爹走在前頭,你可怎麼辦呢?”

天喜懵然道:“走?爹爹要走去哪裏?爹爹要走,我自然是跟著了。”

爹爹失笑:“傻孩子……你這樣,叫我如何放心得下?”

可如今,放心不下她的爹爹,還是這樣悄沒聲的走了麼?他為什麼一去就不回來了呢?任天喜從來是不曾著急上火的性子,如今也忐忑不安起來;或許,他是出了什麼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