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張人臉。

那張臉帶著一團模糊的影子,隔著玻璃匍匐在布羅鐸腳下,被魔焰的光芒映成了詭異的青藍色。

這本該是無比恐怖的一幕,可蘇枋恐怖不起來。一霎那,他腦中浮現的念頭是——

臥,槽。

這,特,麼,的,是,啥。(=_=|||)

那是一張萌化的布羅鐸的臉。

更確切地說,那是一隻布羅鐸娃娃。金發紫眸,坐在束攏的窗簾旁邊,攤開了短蹶蹶的圓手圓腳,團子臉上笑容可掬。

看樣子,它似乎已經在那裏擺了很久。然而蘇枋十分確定,這棟別墅裏從來都沒有過這樣的陳設品。

會是誰把它放在了那裏?

魔焰的光芒轉瞬熄滅了,窗台上的布羅鐸又回到了陰影中。他一動不動,與窗內的娃娃僵持著對視,就仿佛彼此在用視線鉗製對方。

蘇枋猜想,布羅鐸此時可能是在暗暗運用某種精神力,將那個不知是何方妖孽的娃娃“釘”在了原處。

僵持了許久,娃娃的頭頂依稀冒出了一滴碩大的汗珠。短短的手臂突然一動,兀地指向布羅鐸身後:“看!飛碟!”

與此同時,哢嗒一聲輕響,月牙鎖從室內被打開了。兩扇落地玻璃在黑暗中倏地滑開一道縫隙,但卻看不見那個開窗的人。

布羅鐸全然不為這些響動所擾,絲毫不放鬆對娃娃的精神力鉗製。窗子開啟的瞬息,他閃電般出手,一把揪住了那隻正打算跳窗跑路的團子,朝著樓下甩手一摜。

團子大頭朝下,嗖地一聲跌了下去。眼看就要倒栽蔥跌落到蘇枋跟前,它卻在距離地麵一米之處陡然扭轉了體勢,並攏腳尖高舉雙臂,以體操運動員落地時的標準姿態完美著陸:“嘿呦~~~~(ㄚ╯^╰)ㄚ”

它的臉和手被燈光照亮,呈現出人類皮膚的顏色與光澤。這不是個成了精的布羅鐸娃娃,而是個萌湯國人類。

一刹那,蘇枋幾乎要以為是皇太後尾隨過來攪局搗亂。但見那團子嘚嘚嘚抖了抖身上的灰塵,向蘇枋伸出手,開口說話了:“初次見麵,我是菜湯。(●ω●)”

語氣從容不迫,絲毫沒有被人抓個正著的尷尬。

蘇枋:“…………”

二樓的玻璃窗內,之前那道淺淡的人影又從黑暗中浮現出來,輕飄飄落在亮處,落落優雅地對著蘇枋略鞠一躬。

黑發,玄衣,背負玈弓。

這樣的裝束除了蘇破天,還能有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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琥珀色的熱茶注入細白瓷杯裏,四人之間彌漫著沉默的蒸氣。

將茶具擺放在幾案上,蘇枋有些無奈地麵對著這兩位身份特殊的賓客。

對這種不請自來的方式,他的心情自然談不上多麼愉悅。但不管怎麼說,這兩個家夥也算得是布羅鐸的“娘家人”,更何況其中一個還和他自己有著神秘的關聯性。所以他還是悄悄把他們請入了二樓的臥室,稍盡主人之禮。

“誒呀,開了燈看這房間,也很溫馨嘛。”菜湯帝整了整身上湖藍色的披風,好讓自己的坐姿顯得更加雍容大方一些。“好好聞的氣味,是檀香吧?你熏香的習慣果然和我老公一模一樣,不愧是一魂所化啊哈哈哈哈。”他努力試圖跟蘇枋拉近關係。

“不要顧左右而言他。”布羅鐸的臉比外麵的夜色還黑,“請給我一個你出現在這裏的正當理由。”

也怨不得他生氣。今天對他來說如此重要,容不得任何人來打擾,就算對方是他尊敬並一直期待相見的對象也一樣。

“哦哦,我們有正當理由的。”菜湯帝心虛地用手指勾一勾肩頭的金發。正常形態下,他的容貌與布羅鐸並不完全相同,

當初,就像他和蘇破天曾經約定的一樣,蘇破天在他臨終之前接走了他。

自那之後,他也和蘇破天一樣,因為“虺蜮之牙”的法力而獲得了永久的生命。

“但是我們並沒有在一起。因為那個時候,他還背負著淨化‘虺蜮之牙’殘存靈魂的使命,必須閉關千年。我們在不同的地方遊蕩,偶爾才會相見。”

菜湯深情款款轉回頭看著蘇破天,後者從背後擁住他,滿眼疼惜之色。

“直到最近,我們才真正團聚。所以……我們打算做點什麼事來慶祝。”

說到這裏,菜湯麵露羞澀。“我長久以來都有一個願望,很想和他一起拜訪他的家人。可他是孤兒,再說也已經過去了一千多年,地球上早就找不到和他相識的人了。剛好在這個時候,他透過時空看到了你們要做的事。”

“……於是呢?你們就這樣跟蹤過來了?”布羅鐸不快。

“你們不要怪他呀,是我纏著他帶我來的。”菜湯急急回護自己的老公,“本來我們隻打算安靜地看一眼就走,並沒有想要驚動你們。我們都可以在靈魂狀態與實體狀態之間轉化,隱形的時候,普通人是看不見我們的。可是剛才突然看見你們在花園裏親熱,我看得太興奮,一不小心……就萌化顯形了。(〃/υ\\〃)ヾ”菜湯赧然捂臉。

蘇枋隻聽得一臉禮崩樂壞。“唯那啥與萌化不能自已也”,還真是萌湯國顛簸不破的真理。

蘇破天寵溺地摩挲菜湯的頭頂:“我就說嘛,你的修為還是不夠。我比你看得更興奮,也沒有顯形叫人抓住啊。”

“吐豔。你比我多閉關修煉三百年,當然比我道行高啦。(/〃 ̄з ̄)/”

兩個人,哦不,兩隻千年老妖兀自打情罵俏,布羅鐸額角的青筋又開始不受控製地暴跳——這種相愛得物我兩忘的畫風,怎麼辣麼像他的父皇和父後捏??

本以為自己的父皇和父後是平生僅見的帝國雙葩,卻原來是傳承自血緣的詛咒嗎!

這樣說來的話……他自己的未來,豈不是也十分堪憂?

布羅鐸由是想象了一下自己脫線的晚年,忽有蛋蛋的看破紅塵之感。

與蘇破天卿卿我我半晌,菜湯終於記起了現場還有兩位觀眾:“啊,請不要誤會,我們並非純粹來圍觀的,更重要的是為你們排憂解難。你難道不想接他的家人去萌湯國麼?那就要先讓他們接受萌湯國的存在才行。”

這話打中了布羅鐸的心坎,不悅的情緒立時被衝散了大半。他的確為這個難題思考過很久,苦無良策。如果蘇破天願意幫忙,那就太好不過了。

蘇枋也同樣關心這個問題:“你們有辦法麼?”

“當然。”蘇破天豎起一根手指,“順利的話,不出一個月,你的父母就會坐在米奈斯特拉皇城裏吃大餐。”

蘇破天的辦法,總結起來就是四個字:潛移默化。

當遇到的狀況太過違反常識,人們通常會下意識地予以抗拒。

但是,一些介於正常與反常之間的事,卻比較容易被人們接受下來。

譬如,奇特的夢境。

如果人們總是反複夢到一個同樣的地方,時間久了,就會對那個地方產生好奇。

蘇父蘇母都熱衷於旅遊,對美好的景物樂此不疲。隻要他們接受了夢境的暗示,對萌湯國萌生了認同感,接下去的事情就非常好辦了。

曾有這樣一個案例:某品牌的飲料商做了這樣一個廣告,在電影播出過程中,以肉眼不可分辨的速度,將該飲料的廣告畫麵飛快地穿插在電影鏡頭中間。影院的觀眾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看到了什麼,但潛意識卻接受了這種暗示,感覺口渴,強烈地想喝該品牌的飲料。

用同樣的方法,在蘇父蘇母觀看的電視劇裏穿插萌湯國的風景畫麵,使他們在不知不覺中觀看一部萌湯國旅遊宣傳片。

這對光腦來說不難做到。

“不過,光是這樣的程度還不夠吧。”蘇枋質疑道。先不說接受了心理暗示是否就一定會做夢,就算是在夢裏見到了一個奇異的地方,大多數人也不會太放在心上,過段時間就淡忘了。

“這個無妨,有製造夢境的法寶。”蘇破天神秘地眨一眨眼,“可以讓人們的願望在夢裏實現,而且異常真實,像親身經曆過一樣難以忘記。”

“你說的……難道是糖果小妖精?”布羅鐸眼睛一亮,“真的有那樣的東西嗎?”

萌湯國有兩種野生小魔物,肉類小怪物和糖果小妖精。前者暴戾,富有攻擊性;後者溫順,喜歡親近人。被馴養之後,它們喜歡居住在主人的嘴裏,對主人忠誠到了花癡的地步。

據說,糖果小妖精有一種奇異的能力:造夢。大人哄孩子睡覺時常說,如果在枕頭下麵塞一粒糖果,是夜就一定會做一個甜甜的好夢。

布羅鐸也是聽著這樣的故事長大的,可還從未見過一隻真正的糖果小妖精,當下就期待著一飽眼福。

蘇破天微啟雙唇,一顆圓潤的小球從他口中淩空緩緩旋出。模樣似草莓軟糖,半透明的粉紅沾了薄薄的糖霜,一望便覺酸甜適口。

蘇破天伸出食指,草莓軟糖球懸停在他的指尖上,猶自轉圜不已,並慢慢變大。最終靜止下來的時候,體型與光腦相差無幾。

“嗬啊~~”它打了個嗬欠,一雙圓圓的眼睛惺忪地四下張望,看見蘇破天的一霎便又眯彎了:“咭咕咭咕!破天好蘇!(*^^*)”

蘇枋猜測,這種聲音可能是表示快樂,與湯國人的“咿呦咿呦”一樣。

蘇破天介紹道:“它叫糖糖,是我的隨身小跟寵。——去,糖糖,打個招呼。”

聽了他的話,草莓軟糖小妖精飛了起來,圍著蘇枋和布羅鐸繞了個8字形:“咭咕咭咕!糖糖是破天的小妖精,破天的話糖糖都會聽~(*^^*)”

它忽然在蘇枋麵前停住,“哇!你的臉抄襲了wuli破天!(*@ο@*) ”

“糖糖,不可以失禮。”蘇破天柔聲製止,“他是我的另一部分靈魂轉生的,當然和我長得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