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9章(1 / 3)

一隻蒼鷹飛過廣袤藍天,震動數次翅膀後向著地平線滑翔俯衝。蒼鷹的目標是素有沙漠綠洲之稱的鄴的王庭所在地月亮灣。曾經這片土地是大自然鬼斧神工創造出的奇跡,沙漠中讓旅人休憩的寧靜所在。然而晞元一年的春天,因為一個人的到來,這片仿佛天上明月般與世無爭的世外桃源轉眼間便化作了修羅地獄。無數鄴人的鮮血染紅了月亮灣原本明淨無垢的碧水。薄雪在明媚的春光下緩慢融化著,澄澈的雪水順著仿造慕雲皇宮所建的王庭的金色琉璃瓦上滴落,卻洗不去春草上的血跡,化不開活著的鄴人心頭上那道鮮血淋漓的傷疤,更衝不散王庭貴族們對剛剛經曆過的慘烈一戰的恐懼。

晞元一年,涼王聶湛采用大迂回戰術,繞開鄴的王庭主力,率領騎兵翻越祁蘭雪山,孤軍深入鄴軍側後兩千餘裏,對鄴王庭展開奇襲,大獲全勝,俘虜王子、相國、將軍、都尉等共計百餘人,殲敵約三萬餘。留守王庭的木恒王和塗斜王親率三千餘人投降。自此,拓跋族的部落聯盟土崩瓦解。

聶湛騎在馬上,眯著眼睛逆光看著無數蒼鷹盤旋俯衝,對準綠洲上的腐屍獵食。親眼看過月亮灣,他才明白鄴人對西涼一望無際的草原的渴望,對豐沛的水資源的熱切,對弱肉強食自然法則的習以為常,對其他生命的漠視。生命不息,掠奪不止,這就是鄴。

聶湛回過頭去,垂下眼簾,不再去看哀哀哭泣的婦孺,不再去聽她們用鄴語對他的詛咒和謾罵,調轉馬頭向西涼進發。

連續半個月穿越戈壁雪山,晝行夜宿,聶湛所率的西涼騎兵終於返回祁蘭山腳下,此次遠征的始發地。然而他沒有想到女皇陛下會親自率領大軍在祁蘭山下等他。

藍天下旌旗蔽日,人馬齊整。聶湛一眼便看出眼前的隊伍較之他出發時又有了新的變化,那是隻有經過戰爭殘酷洗禮才會磨礪出的軍容。

長流策馬上前,大聲道:“涼王此次遠征大獲全勝,一路辛苦。”一頓,她又將目光緩緩掠過聶湛身後的西涼兵馬,用了五成內力將聲音遠遠送出去,“將士們辛苦了!”

聶湛跳下馬背,單膝跪地道:“有勞陛下前來迎候。”聶湛一跪,西涼士兵自然跟著跪下山呼萬歲,一時間聲震雪原。

長流這才跳下馬背,一個箭步上前,做出禮賢下士的樣子,托起他的手臂,笑道:“朕從前聽你說過西涼春天的美景,不知涼王可否做東請朕前去遊曆一番?”

“自然可以。”聶湛即刻笑如春風,仿佛是全天下最好客的主人。

原本嘉陵關的守軍,包括顧正、顧懷都留在了嘉陵關參與重建工作。現在跟隨長流的隻是從京營帶出來的騎兵和餘下的數百親衛。然而經過汾陽一役,就連用兵如神的小王爺也絲毫不能也不會輕視這支隊伍。

說好了是遊曆,長流便不再騎馬,而是改坐馬車,一路遊山玩水,仿佛真的心事全無。

寬敞的馬車中,聶湛落下一子,笑道:“陛下好沒道理,騎我的馬,吃我的糧草,驅策我的人。”

“債多不愁。”長流無所謂地擺擺手,輕聲道:“你打算如何處置歐陽侖?”江淮跟莫行柯兩個在老六的指點下直接綁了沈夢生,逼著葛彤這個護主的苦命諸葛將那批被調換的軍糧給吐了出來。既然聶湛將這件事推得一幹二淨,那不管他本人有沒有直接或者間接參與,明麵上的主謀隻能是歐陽侖。

聶湛自然明白他必須就此事給長流一個說法,長眉一挑,肅然道:“歐陽侖此次對戰局判斷失誤,造成我西涼五萬兵馬被困西西河北岸,自然得按軍法處置。”

長流聞言心下不由冷笑,這是避重就輕,拒不承認那批軍糧是在歐陽侖的授意下才被調換的。

聶湛見長流輕輕落下一子,姿態閑適地飲了一口茶水,仿佛與方才二人談論西涼風土人情時沒有半分不同,心中一歎,隻道:“軍糧的事葛彤已經同小王說了。陛下也知道沈幫主去得早,臨終將獨生子托付給葛彤。沈夢生此人無論心胸氣度還是手段城府都比沈老幫主差了不止一星半點,卻一心想要接管漕幫。這次軍糧的事他更是自作聰明想借助朝廷的手除去葛彤,扶植他成為漕幫真正的一把手。”一頓,聶湛歎道:“難為葛彤一心為主,卻落得個被猜忌的下場。”

“哦。”長流無可無不可地點點頭,像是接受了這套說辭,心中卻道:好個聶湛,為了保住歐陽侖,不惜將沈夢生拋出來。朕要對付他這樣任人擺布的小蝦米做什麼。這家夥最後一句話想來是說給朕聽的。

長流遂將棋子一拋,懶洋洋地道:“朕將你拘在馬車裏下棋,你心裏還不一定怎麼罵朕。”

聶湛一笑,“小王不敢。陪皇帝下棋乃是天下第一美差亦是天下第一苦差。小王心裏已經念了一百遍了,我到底是輸好呢還是不輸不贏好呢,是一敗塗地好呢,還是輸一子半子好呢。叫人好生頭疼。”

“噗。”饒是長流之前諸多腹誹,此刻亦被他這幾句說得撐不住笑了。車簾一掀,杏花即刻如春雨一般撲將進來,落了二人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