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妃又鬧了一陣子,林青青心中惦念著她所說的畫像,便想辦法打發走了她。送走了馨妃,林青青心緒難平。
這些日子以來,宮闈內院,她去了不少地方走動。卻唯獨沒有去華陽宮——那個自己嫁給祁鴻睿之前居住地宮殿。
她怕,怕觸景生情。更怕華陽宮早已不在,畢竟已經沒了主人。
而林青青最最害怕的,卻是華陽宮如今沒落,宮殿寂寒,四處無人,野草遍地,蛛網橫生……
然而,當林青青離開皇帝寢宮,一步一步,遊魂似的來到華陽宮門口時,她愣住了。
門前被打掃得一塵不染,門口還有侍衛把守著,看樣子,這宮殿被休整得極好。
即使是在夜裏,宮殿門前那兩個石柱上的夜明珠,也依舊散發出淡淡的光華。她抬起頭,能夠清晰無誤的看到“華陽宮”三個蒼勁有力的大字。
眼淚,有那麼一瞬間,差點滾落。但林青青卻硬生生的逼了回去。她走到門口,卻被侍衛攔住,告知她,閑雜人等不得入內。
林青青苦笑,自己曾經居住過的地方,如今竟然成了禁地,除了皇帝,旁人不得隨意打擾。而有誰知道,她本來就是這座宮殿的主人……
但她沒有與侍衛發起爭執,隻是靜靜轉身,悄然離開……
林青青失魂落魄的轉身離開,她沒有發現,在她身後不遠處的樹林裏,有兩個人影聚在一起。
其中一個明顯是馨妃的聲音,咬牙切齒的怒道:“這個沒用的女人!本宮還以為她一定會想進去偷偷看看姐姐的畫像,然後學著姐姐的打扮去取悅皇上呢!竟然這麼沒出息就走了。”
另一個明顯是馨妃的宮女,噓聲道:“娘娘,小聲……你看,她好像轉身去了宮殿旁邊的冷宮,她去那裏做什麼?”
馨妃疑惑起來:“是啊,她去那裏做什麼?莫非?……”
“她想從旁邊鑽入華陽宮不成?”
“怎麼可能,華陽宮那麼高,除非她會飛,否則怎麼進去。”馨妃雖然如此說著,但還是招手,讓自己的丫鬟跟上了林青青。
林青青來到角落裏,回頭張望,見四下無人,便縱身飛入了院子裏。
一身白衣的女子,在月光之下,衣衫飄飄,如同仙子。隻不過,眨眼之間,仙子就落入了華陽宮。
牆外的馨妃與丫鬟看到林青青會飛,頓時驚訝的合不攏嘴。
片刻之後,馨妃冷靜下來,吩咐那丫鬟道:“快去叫其他人來幫忙點火,速度越快越好。”
那小丫鬟答應了一聲,飛快的跑著離開。
……
華陽宮內,林青青在寂靜無人的院子裏踱步。
月光如水,靜靜的撒照在地上,宮內無人,隻有蟲鳴聲,顯得安靜極了。林青青先是去了母妃的偏殿坐了一會兒,發現這裏的一切都沒有改變。改變的,隻是已經無人居住。
傷感了一陣子之後,她便又轉身離開,來到自己曾經居住過的殿內。熟門熟路的直闖內殿臥室,走進去之後,她瞬間驚呆了……
隻見,在自己曾經居住過的地方,此刻到處掛滿了自己的畫像。漫天漫地的素描畫像,有些貼在牆上,有些散落在床上,就連桌上,也還有一副未完成的畫像。
而這些畫像中的人,都是同一個人——林青青。自己麵具下的臉孔。
林青青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自己的麵具。戴著麵具太久,她都快忘了自己本來的樣子了。
這些畫中的人兒,或蹙眉,或微笑,或低頭沉思,或撒嬌發潑,神情不一而足。
然而,無一例外的是,這些畫裏的每一個女子,都躍然紙上,栩栩如生。看得出來,下筆之人必定是對畫中人有著很深的感情,才能夠畫得出這樣惟妙惟肖的畫像來。
在這一刹那,林青青的眼角再次有眼淚溢出,巨大的悲傷,在一瞬間就輕易的擊中了她。她所有的勇氣和決心,被這些素描畫擊敗得潰不成軍。
與祁鴻睿相識以來的點點滴滴,他曾經對自己的溫柔多情,以及這些日子的相處,都一股腦兒的湧上心頭。特別是,今天晚上,馨妃對自己所說過的那番話。
她說,祁鴻睿每日都來華陽宮獨坐一會兒,悼念自己……
她說,沒有人能夠取代自己在祁鴻睿心中的位置……
林青青也記得,祁鴻睿曾經對慈安太後說過的話。他說,這一生,他欠了自己很多,即使是把這條命還給自己也不夠。
林青青蹲下身來,不由自主的抱頭痛哭。一幕幕畫麵在自己腦海中走馬觀花似的自動放映,然而她已經失去了思考的理智,隻能嗚嗚的低聲啜泣。
黑夜,逐漸籠罩了一切。
即使是房間裏的夜明珠再明亮,似乎也遮擋不住赫連貞漆黑的身影。
一個黑影逐漸出現在林青青麵前,他飄蕩在半空中,聲音似乎冷靜的沒有一絲感情。
那黑影淡淡的開口問道:“公主,您又心軟了,是嗎?”
林青青沒有答話,卻隻能是不斷的點頭,又搖頭。她抬起頭,淚流滿麵,吐字不清的說:“赫連貞……怎麼辦……該怎麼辦,你說我應該怎麼辦……?”
赫連貞定定的看著她,神色冷峻,語氣卻帶著殺機:“公主,您忘了您曾說過的話。他害你父母,叛你國家,沒了孩子,您要複仇!您要將他所珍惜的,一一摧毀!將他所在乎的,全都撕裂!您要——殺了他,然後奪回自己的國家啊!”
林青青聽著赫連貞的話,卻隻能是不斷的搖頭。
赫連貞歎息一聲,悄然落地,移步到她麵前,蹲下身來,撫摸著林青青的腦袋,柔聲道:“公主,不然,你想怎麼做呢?”
林青青黑發如瀑,散在胸前,遮住了她的臉。
此刻,赫連貞看不見她的表情,也想象不到她的心痛,隻能聽到她不斷的說:“不知道……我不知道……別逼我。不要逼我好嗎……再給我一點時間……”
赫連貞放開手,站起身行了一個禮,表示遵從林青青的安排。但是他轉過身,卻凝視著那些畫像。
看著一幅幅栩栩如生的畫像,赫連貞的眼神也逐漸變得溫柔起來,就連逼迫公主複仇的心願也不那麼強烈了。
然而,就是此時,他們並不知道,華陽宮的四周,許許多多的角落裏,已經燃燒起無數的小火堆。而火堆上,又不斷的被人淋上柴油。
頃刻間,火苗亂竄,入了院內。
外間已是火勢滔天,一片水深火熱。炙熱的氣息很快竄進了內殿,赫連貞隻是瞟了一眼,便發現院外已經起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