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下海浪澎湃,風中參雜著火星。
寧瑟運氣於掌心,須臾便凝出一個光球,時下正值深夜,那光芒卻盛大如烈陽,恍惚間似能刺痛人眼。
她心想就算掘地三尺,也要將清岑找出來。
遠處的修士們已經意識到寧瑟要做什麼,有人高聲朝這邊喊:“寧瑟上仙!請您三思而後行!”
她聽在耳邊,隻覺得吵鬧。
南嶺火海的波濤依舊在翻滾,她打算將整個火海騰空架起,然後去海底尋找清岑的蹤跡,然而整個海麵一望無際,如今又有連環地震,她若是執意用這種方法,必定會引發反噬,繼而傷及自身。
可她管不了那麼多了。
寧瑟還在想之前清岑同她說的話,她當真以為他怕火,現在又深陷困境,大概在等著自己來救他,倘若他有什麼意外,她也猜不出自己會發什麼瘋。
火浪一波又一波地湧來,她使盡全力操縱整個火海,掌心果然有灼膚之痛,但她憋足了一口勁,手下的力氣沒鬆懈半分。
直到有人摸了摸她的腦袋,低沉嗓音中帶了點好奇地問道:“你何時學會了這種法術?”
寧瑟陡然睜大了雙眼。
清岑見她渾身一僵,以為她在這個法術上,遇到了什麼艱難和困頓,於是他的語氣放緩了幾分,像是在安慰她一般,很溫和地道了一句:“南嶺火海深有百尺,碰到問題也算常事。”
寧瑟此時仍然跪在半空中,她慢慢地抬起頭,生怕剛才的聲音都是她的幻覺。
一旁的修士們已然瞧見清岑,人群中立刻發出一陣驚呼聲。
唯獨蕭若仍舊處在茫然的狀態,也聽不見身旁的修士說:“這怎麼可能呢,我剛剛親眼看到,地震的那一瞬,火海和山石把天君殿下整個湮沒了,我原本以為他沉到了海底,沒想到……”
“所以說天界神尊的名號,都不是白白得來的。”另一位修士接話道:“不過天君殿下看起來毫發無損,倒是真叫人敬佩。”
事實上,清岑並非毫發無損。
寧瑟站起來以後,手指仍有些麻木,她盯著他的臉看了一陣,又將他從頭打量到腳,甚至伸手給他搭脈,他氣息平和,脈象沉穩有力,筋骨安然無恙,衣袍完好如初,唯獨左手的手背上,有一條寸長的血口,像是被深海火焰所燎。
“你被海底的天火燒傷了。”她出聲道。
清岑並不想讓寧瑟發現他手上有傷,畢竟她最喜歡牽他的手,如今他的手被燎出一條血口,好了以後大概會留疤,即便用玉雪生肌膏祛疤,大概也要殘留一段時間。
左手沒有原來完美了,清岑的心裏有一點不高興。
但他麵上並未表露出來,仍是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仿佛不知道這個微小傷口的存在,隻低聲應了寧瑟的話:“地震的封印被解除了,我去海底重做了一個。”
寧瑟像是沒聽見他的話,滿眼隻有他手上的傷,她從乾坤袋裏找出一管上等燒傷藥,這藥膏原本就是為清岑準備的,她沒想到真能派上用場。
寧瑟一邊擠藥,一邊又問他:“還有哪裏受傷了?”
清岑如實相告:“隻有這一處。”
那藥膏澀苦微涼,敷在傷口大約有刺痛,寧瑟雖然沒有被燒傷過,卻還是假想了一下,這一番假想完畢,她立刻覺得很心疼,敷藥完畢後,她又忍不住問:“疼不疼?”
清岑頓了片刻,狀若無事道:“不疼。”
倘若他回答一個“疼”字,寧瑟必然會抱住他好好安撫,但現在他先是停了一瞬,像是在低調地隱忍,然後又很強勢地嘴硬,就讓寧瑟愣了一愣,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
“我剛才找不到你,急的快要瘋了。”她雙眼眨都不眨地望著他,語調有些微的顫抖:“我試圖把整片火海架起來,也不敢想象假如你有三長兩短,我會做出什麼事。”
清岑沉默了一小會,再次摸了摸她的腦袋,“我沒事。”
他說:“不僅沒事,還要向你道歉。”
寧瑟想不出他要道什麼歉,又覺得有了剛才那一番驚嚇,清岑無論做了什麼,她都不會當做一回事,於是即刻應道:“不要向我道歉,我現在腦子不清醒。”
然而清岑執意道:“我在海底重做封印時,順手疏導了海嘯。”
“順手”二字,被他說得非常平淡,像是碰巧所為,完全談不上刻意。
雖然清岑表現得一如無心之失,卻還是誠意十足道:“這原本是你的職責,今次我代你完成,沒有事先問過你的意思……”
寧瑟的腦子懵了一會,接著打斷了清岑的話,她回想方才種種,心中忽然有些疑惑,於是出於關切地問道:“你究竟怕不怕火?”
清岑話語一頓,沒給出準確的回答。
他一聲不吭地站著,目光落在了別處,過了片刻,緩聲反問道:“這還用再問麼?”
像是心裏有委屈,但是嘴硬著不說。
寧瑟的心房立刻軟成了水,她馬上將他抱住,誠心誠意地安撫道:“當然不用再問了,我都知道的,你一點都不怕火,還能幫我解決火海的海嘯,我感激你還來不及,又怎麼會和你生氣呢?”
話雖這麼說,寧瑟卻在心裏勾描出這樣一幅畫麵,清岑分明很怕火海,但卻強忍著弄出了一個結界,然後沉到海底補好了封印,又機緣巧合地解決了海嘯。
她心中更是珍惜他,也將他抱得更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