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千夏趕到醫院的時候,弟弟千秋已經進了手術室。她脫力的靠在雪白的牆壁上,整個人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那是一種從內到外的冷。醫院獨特的消毒水氣味直往鼻腔裏鑽,這種味道帶著不好的回憶,她捂住嘴拚命的咽口水,一再告誡自己,不能吐出來。
兩年前父母車禍去世,雙胞胎弟弟也從此成為了植物人,多少個日日夜夜,她就這麼坐在搶救室外麵的椅子上,等待最終的結果。她以為她已經習慣了,她以為千秋的病情已經穩定下來了,她以為她再也不用膽戰心驚祈求命運的垂憐了。但她坐在教室裏,看到震動的手機裏出現熟悉的醫院電話的瞬間,她知道,噩夢又開始了。
“喝點水吧。”冒著熱氣的一次性水杯出現在她麵前。
季千夏沒有抬頭,默默的說了一聲,“謝謝。”
高蒙蒙輕輕歎了口氣,她研究生畢業留在燕清當輔導員,第一年就遇到一個這麼特殊的學生。她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季千夏的時候,那是新生開學初她去走訪寢室。其他的女生寢室都在嘰嘰喳喳的自我介紹,或者向她問著各種問題。隻有在進去604寢室的時候,整個房間安靜的可怕,所有人都坐在自己的書桌前凝視一個方向,目光愣怔。
隨著她們的目光望去,然後她看到了角落裏那個氣質清冷,卻漂亮的讓人移不開眼睛的女孩。她叫季千夏。開學前兩個月父母雙亡,帶著植物人的弟弟來上學的季千夏。
如果一開始是因為她悲慘的身世和讓人不得不偏愛的外貌而注意這個女孩的話,那麼兩年過去了,她的堅強,她的努力,她的不放棄,都深深打動了高蒙蒙,打動了金融係所有的老師、學生。
所以當季千夏在課堂上奪門而出的時候,大家都在第一時間通知了她。
這是個被命運苛待的女孩。
高蒙蒙輕輕握了握她的肩膀,她聽到自己的聲音是那麼的無力蒼白,“千秋會沒事的。”
“我知道。”這三個字很輕,語氣卻又那麼篤定,“千秋一直很堅強。”
兩個人就這麼坐著,空曠的走廊裏偶爾的腳步聲讓空氣愈發沉悶,仿佛在等待最終的判決。
終於,手術室的燈熄滅了,季千夏看著大步出來的醫生,竟有些不敢上前。
“沒事了!”已經熟識季千夏的醫護人員都上前來安慰她,“先在ICU觀察幾天,沒問題就可以回到普通病房了。”
季千夏一瞬間仿佛被抽光了全身的力氣,她閉了閉眼,深吸了一口氣,努力站直身體,朝他們深深鞠了一躬。
“千秋還要指望你呢,你可不能倒。”主任醫師鼓勵的看著她。
季千夏重重點了下頭。
隔著玻璃,重症監護室裏的千秋閉著眼睛似乎睡得很安詳。季千夏看著那張和自己極為相似的臉龐,曾經的銳意昂揚都已經被蒼白瘦削取代。他痛嗎?肯定痛的吧。有多痛呢?一定很痛很痛吧。但他卻連皺眉都做不到。
千秋,你要睡到什麼時候呢……
高蒙蒙買來午飯,拉著季千夏坐下,“沒胃口也要吃一點,這樣才有力氣守夜。”
“嗯。”季千夏一口一口,麻木的往嘴裏送飯。
“不是說千秋病情已經穩定下來了麼?怎麼又……”
“護工不小心。”季千夏聲音淡淡。
護理一個植物人,每天從鼻飼管打入六、七餐不同的飲食和藥物,24小時全天候每隔45分鍾吸痰,每日兩次的口腔護理,翻身擦洗……一不小心就會引發並發症。所以季千夏不怪別人,她隻怪自己。
“要是我在照顧他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
“千夏,你要明白。現在你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學習,拿到文憑,才能找到一份好工作,才能賺更多的錢,才能給千秋更優渥的環境。”高蒙蒙語重心長。
“但是老師,我等不了那麼久了,千秋也等不了了。”季千夏目不轉睛的盯著病房裏的那個身影,語氣堅定,“我要讓他進西山。”
高蒙蒙一愣,她當然知道西山,隸屬盛世集團旗下,專門服務於權貴的西山療養中心,那裏有國內最好的醫療團隊,最精密的儀器設備,最專業的護理手段。但是對於她們這種平民百姓而言,那裏是那麼的遙不可及。
“西山新啟動了一項神經外科大腦損傷研究計劃,據說集齊了全球醫療界相關領域的頂級專家。”季千夏扯了扯嘴角,“千秋進去的話,至少能延長生存年限,那樣,我就有更多的時間等他醒了。”
高蒙蒙心驚的看著她漆黑的眸子裏那股不惜一切的瘋狂,她想幹什麼?她長得那麼漂亮……不!不!必須阻止她!
高蒙蒙握緊汗濕的雙拳,“千夏你聽我說,老師幫你想辦法。給我一點時間,校領導也是很有能量的,我去找找他們。你給我一點時間。”
“好。”季千夏看著她,慢慢平複焦躁不安的心。其實高蒙蒙想岔了,雖然她真的很急迫,但不會用那些旁門左道讓千秋被納入那個項目——千秋會生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