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樹又大哭起來,小丫頭卻停了大喊大叫,抽抽嗒嗒地睜開眼。剛出生,眼睛還睜不大,眯著一條細縫探索周圍的世界。陳永年低頭看了過來,和他一模一樣的墨綠雙眸。不對,比他眼睛的顏色要淡一點,或是因為混了別人的顏色。
他忍不住伸手接過小奶娃摟進懷裏,好軟好香。真的是他的孩子嗎,這樣也不錯。陳永年又轉過頭看了眼毫無表情的蕭緯,竟是忍不住走近,不顧忌滿床的血,慢慢低下身子,將小丫頭貼近蕭緯臉邊放著。
“你和我的孩子。”陳永年低低說了聲,歪頭想想,“我信。”對眼前這個死去的陌生女人,居然生出許多他無法捉摸的感情。思考著,應該為她的離去流一點眼淚,可心口麻木的可怕,半點淚水都落不下來。就算如此,他選擇相信李子樹的說辭,靠在蕭緯臉邊的小奶娃,是他和她的孩子。
“隻能,抱病。”陳永年恢複之前說話的習慣,像被人調整時鍾,回撥到他還沒被蕭緯發現真身的時候。“強壓。”
李子樹還不習慣陳永年說話的方式,蕭緯在虛空中急得要命。一麵哭得稀裏嘩啦,一麵大喊,李子樹,陳永年是讓你先別發喪。陳永年你不準亂來。不行不行,她拚命掙紮,不能死不能死。
眼前的白光慢慢淡了,還不等她掙紮完畢,就像被切斷電源的屏幕,徹底再一次的暗了下來。蕭緯在這次黑暗中,瞬間絕望起來。
也不知道在虛空中漂浮了多久,終於在不遠處看到一處泛著光亮的白洞。蕭緯精神為之一振,不停劃動雙臂,拚命往光亮處劃去,卻被擋在一層看不見的防護外,透過那層光亮,她竟然看見陳永年改穿了男裝,一身素雅衣裙,站在應該就是她的皇陵中吧。
陳永年牽著個十歲左右的小姑娘,衣著華貴,眼眸的顏色同他相仿,手上拿著一支純白漂亮的梔子花。那朵花在手上轉了半天,掛著淡淡的笑容抬頭問:“太妃,該回宮了。”
陳永年一怔,“哦,都那麼晚了。”他抬起頭看看天色,“快落雨了,確實該回去了。”
“太妃,那麼久了,您還想不起來麼。要朕說,不如不想唄。”小姑娘將花小心翼翼放在供案上。回轉身時,衝跪在身後的大臣們點頭,“都起了罷。”
“總覺得是很重要的事情。”陳永年彎起眉眼笑了笑,伸手拂過小姑娘落下的碎發,“你現在長大了,比她有氣勢。”說完一愣,呆呆地看著遠處,不知道在想什麼。
小姑娘像是歎了口氣,衝站在另一邊的李子樹努努嘴:“快扶著點太妃。”又仰頭笑道,“朕要騎馬回去,你們慢慢跟著罷。”
李子樹扶著陳永年,笑得眉眼不見:“陳太妃啊,日子真快。小皇女做起皇帝來有模有樣的,要是先皇地下有靈,一定會欣慰的。”見陳永年不做聲,又歎了口氣,“當年真是險,要不是您,哎。要小人說,就算您想不起來,先皇也能感受到您一片真情的。”
“我想,我想不回宮了。皇上現在能獨當一麵,不需要我的扶持,不如我就在皇陵中守陵罷。”話出口後,忽然心情豁然開朗,是啊,想不起來就慢慢想,守在先皇身邊,一定能想起來的。正好那固執的小皇帝不在,不然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服她。
蕭緯愣愣地看著陳永年,他老了也瘦了,連小姑娘都那麼大了。十年怎麼那麼快就過去了,她不記得她飄了那麼久啊。現在可怎麼辦才好,如果她沒辦法再和陳永年在一起,她也不希望陳永年現在這種呆愣愣的樣子。是了是了,前世裏的結局,陳永年是被發配皇陵的!
不行!陳永年不能這麼下去了!那種願望超過了一切,她發瘋似地捶打看不見的罩子,希望能將自己的聲音傳遞過去。
在罩子那頭的陳永年仿佛聽到什麼聲音,他站定腳步,隨便找個借口讓李子樹離開。自個兒快步走到青鬆下,壓低聲音問:“是你嗎,是你顯靈麼?”呼出口氣,笑道:“我應該早些守陵吧。我現在來了,你高興嗎。”
蕭緯恨不得大喊高興個屁,你應該去過自己的生活。忘記就忘記好了!忽然眼前一道閃瞎眼的光,從罩子的縫隙刺射過來,讓她禁不住雙眼緊閉。過了片刻,仿佛身上充滿了失去的力氣,大喊一聲:“陳永年!不可以!”
“是,臣有罪。”
什麼?蕭緯睜開眼,陽光正好。身邊的湖水泛著漣漪,有根箭矢飄在湖麵上。身邊李子樹抖著嗓子,哎呀呀,壓著聲音驚呼。而裝扮著花枝招展的毓秀,捏著裙子,擺出不屑的臉。
回來了?還是在做夢?
蕭緯艱難邁著步子走到跪下的陳永年麵前,他似乎有些迷茫地抬起頭看著她。一如既往溫柔的注視,還有脖子上掩飾他性別的護頸。她顫著手捂住陳永年的臉頰,熱的,溫軟的。在一片驚呼聲中,低下頭用力吻住他的嘴唇:“不會,這次絕對不會再錯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