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歡渾渾噩噩的睜開眼,白茫茫的光線刺痛了雙眼。她下意識拿手擋在眼前,透過五指看到模糊的影子在眼前不停的閃動。
她一時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
但她知道,自己要死了。
而她的雙親,則無情的、像垃圾一樣的把她丟在門口。
她吊著一口氣,像隻頻臨絕境的死狗一樣,奢望的看了最後一眼藍天!感受體內的生機在漸漸消失,她無不諷刺的想,這樣……或許也是一種解脫……
“歡歡、歡歡,你醒醒!你醒醒!”有人輕輕拍打著她的肩膀,耳邊傳來熟悉又慈祥的聲音。
常歡睜開眼,看見了去世多年的外婆。
外婆如同記憶中的一樣,穿著藍色老舊的粗布衣裳。正用藏藍色的圍裙一邊給她擦眼淚,一邊哄道:“怎麼哭了?”
常歡留下兩行淚,吸了吸鼻子,委屈的抓著外婆的手:“外婆,你來接我了嗎?”
外婆慈愛一笑,把她抱在懷裏,伸手摸了摸她汗津津的額頭:“睡個午覺,你咋個哭成這樣子嘛?”
鼻尖傳來熟悉的味道,耳邊是外婆輕聲細語的嗓音。常歡窩在外婆懷裏,一時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
她呆呆看著自己細小黑瘦的手,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回到了小時候。她不敢眨一下眼睛,怕自己一錯神,又回到了那個逼仄肮髒的雞棚裏。
外婆見她半天沒反應,還以為她吵瞌睡。一低頭才發現,常歡正看著自己的手發呆。她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天氣太熱,她的頭發已經全部打濕了。她將常歡抱在膝蓋上,拿胖乎乎的臉挨了挨她的小臉,輕聲哄道:“快醒醒神,等下外婆帶你去看打魚。你不是一直吵著要去看鍾大表打魚嗎?”
鍾大表?
她想起來了,是外婆村裏的村長。因為姓鍾,大夥兒就給他取了個鍾大表的外號!遺忘腦海中的記憶,也隨著這個名字漸漸蘇醒。
她想起來了,這一年她十三歲。這一年她最親愛的外婆還在世上、這一年她的父母從外地倉皇回來,將她從外婆身邊接走。這一年他們給她生了一個弟弟,本來就重男輕女的父母,直接將她視為累贅!
這一年是她噩夢逐漸開始的一年!
七月流火,熱的人心煩意亂!
池塘邊圍集了無數人,每個人臉上都帶著笑意。說鬧的看著正在池塘裏布漁網的人,每年七月池塘裏的水幹了一半,就是村民們打魚的好日子。
池塘裏的魚是村長帶頭集錢買的魚苗,每年打出來的魚,家家戶戶都能分到不少。對於物資貧乏的農村來說,這魚也算是上等葷菜了!
常歡拉著外婆的圍裙,一步也不離的跟在她身邊。
旁邊的大人見狀,都笑她已經十三歲居然這粘人,也不知羞!
外婆握了握她的手,對身旁的人笑道:“我們家歡歡就是粘人,整天像個鯰巴魚似的跟在我身後打轉。”
“女孩子就是安靜,哪像我們家的猴兒整天爬山上樹,就沒消停的一刻。前幾天還從樹上摔下來,直接把手摔斷了。真是不讓人省心。”
大人們圍在一起,話題最多的總是孩子。
常歡跟在外婆身後,什麼話都沒聽清楚。
前世的事情一直在腦海裏麵盤旋,她的心就像是被鐵窟子窟上了一般,悶痛的讓人喘不過氣來。
腿上被什麼東西打了一下,常歡回神。見一個膚色黝黑,光著上身的男孩子站在他後麵。手裏拿著一個地瓜,正朝她咧嘴笑。
常歡低下頭,腳邊躺著一個地瓜。她抬頭看著那個男孩子,偏頭不語。
那男孩子見狀,大大的咬了口地瓜,嘴裏嚷嚷著:“你怎麼呆頭呆腦的,地瓜你不吃?你不吃那還我啊!”
常歡愣了一會兒,把地瓜從地上撿了起來。撕開外麵的皮,小小的咬了一口。生甜清脆的味道在舌尖綻開,她心情忽然好了許多:“謝謝你啊……李冬!”過了一會兒,常歡才想起男孩的名字。
李冬是她的同桌,平時和她關係很好。班上有人欺負她的話,也是他幫著打回去。不過,常歡被父母接走之後,就再也沒見過。十五歲那年的清明節,給外婆上墳掃墓的時候,聽人提了一回。好像在外麵惹了什麼事,被關進勞教所去了。
常歡歎了口氣,農村的孩子基本初中畢業就出去打工。年紀小,性子不穩定,很容易走上歧路!
轉眼間李冬就把一個地瓜都吃完了,他奇怪的看著常歡:“你咋了,遊魂似的!”
常歡笑了笑:“沒,中午睡覺還沒完全醒呢!”
李冬的表情更怪了,這常歡平時就跟男孩子似的。說話大大咧咧的,今天說話不禁怪,而且還咬字兒。睡瞌睡就睡瞌睡,說啥睡覺嘛!
常歡知道自己有些不正常,不過她也沒在意。
她咬著地瓜對李冬說:“你不回家看看?”
李冬好奇:“我回家幹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