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東方承昱離朝出征之日,恢弘的勤政殿前,滿朝文武黑壓壓的羅列成肅穆的隊伍。
東方承昱立於高台之上,為出征的將士們壯行。
無數碗濁酒端在手中,歃血入酒,仰頭一口飲盡,齊齊揚手,將那無數瓷碗摔得粉身碎骨,一如走上戰場之時那粉身碎骨渾不怕的決心。
就在東方承昱跨上戰馬,即將整軍出征之時,忽然一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視野中。
隻見月如初騎乘一匹雪白的駿馬,自黑甲披身的眾將士中行來,那鮮明的顏色襯得她宛若遺世獨立的仙女,周遭的一切都不過是陪襯的背景。
“如初,你來做什麼?”隔著幾十尺的距離,東方承昱沈聲高呼。
月如初啟唇,嫻靜柔美的嗓音充滿著堅毅的力量,被四方宮牆反射出一輪輪的回音:“我要隨你們一起出征!”
“不許胡鬧!”東方承昱策馬過去,立於她身邊,道:“朕不想讓晉無意在前線見到你,打仗這種事,交給我們就夠了,你留在盛京好好照顧兒子們。”
“我不。”月如初淡淡的,卻堅定的說道。
接著她環視周遭的萬人,拔高嗓音,義正言辭道:“這次晉國攻打我大梁的緣由,本宮不會避諱,甚至不介意被評判為紅顏禍水。然而,本宮經曆過煙華城一戰,心知國難當頭之時,不論富貴貧賤,無論男女老少,均是責無旁貸!本宮已經以月見穀千影歌姬之名,在武林中廣發英雄帖,號召江湖中人群起趕赴邊境,抵抗外敵。身為千影歌姬,本宮定會與全國百姓共同奮戰!而身為大梁皇後,本宮當與夫君攜手並肩,同進同退!”
回音如鍾聲陣陣,綿響不絕,嫻靜柔美卻似蒲葦般堅韌的無法摧折。成千上萬的人為之震神,為之屏息!
柔眸含情,睇向身旁偉岸的男人,月如初淡淡一笑道:“所以,承昱,帶我一起去戰場。我的歌聲永遠不是為我自己,而是為了我們的國家,為了大梁千千萬萬個家庭!”
東方承昱漆沈的眸底流光閃動,牢牢凝視這個長久以來仍會一次又一次令他吃驚的女子。她那纖細柔弱的身子裏,到底埋藏了怎樣一顆堅韌不拔的心?或許,他要用一輩子的時間,才能真正的挖掘到全部吧。
他忽然深深笑了,然後握住她的柔荑,與她十指交握,高舉過頭頂。
這一刻,萬籟俱寂的世界陡然沸騰。千千萬萬的呐喊聲震天動地,所有人眼底、心底,都是這激動人心的一幕。
他們的陛下,他們的皇後……那交握的雙手,那豪邁的話語……
梁國,必勝!
這場令中原矚目的戰爭終於拉開帷幕,晉軍在占領了梁國邊境六城後,對上了東方承昱親自率領的二十萬梁國大軍。
平原之上,晉無意升起天璣迷陣,將梁國軍士困在其中,正以為可令梁國慘敗之際,忽然一隻雪白的鳳凰啼鳴而來,鳳身上立著的黑衣少女,滿袖羽毛齊齊射出,直攻一百個陣眼,牽製了晉無意。
這世上最擅天璣迷陣者,唯有易方散人一人,黑鳳作為他的親傳之徒,雖不會設陣,卻早已習得如何破了晉無意這粗淺的陣法。
晉軍沒了天璣迷陣襄助,士氣受挫。梁軍卻因著越來越多江湖人士的加入,士氣如虹,屢屢克敵,不出一個月,便奪回了被晉國占領的六座城池,將晉軍逼到了兩國的邊界處。
為徹底粉碎晉無意的癡夢,東方承昱下令全軍攻入晉國,梁軍聯合武林中人們一鼓作氣,連著奪取晉國數座城池,打得晉軍極度被動。
侵略不成反被入侵,這樣的戰局傳到了晉京之中,那些代為執政監國的老臣們對晉無意頗有微詞,連連傳遞奏章到前線,一致勸諫他停止這無意義的兵戈,改為與梁國談判。
晉無意卻充耳不聞,一意孤行,****眼底都似刮著陰風,依然率領晉軍與梁軍戰役不斷。
可是晉國將士們的士氣卻是一天比一天差,誰不知道他們的皇帝陛下之所以攻打梁國隻是為了搶奪一個女人。而偏偏那個女人就在對麵的軍隊中壓陣,看似柔弱,實則淡然堅毅的號令各方江湖中人。而再看那女子旁邊的大梁帝王,那般的絕然風采、凜然霸氣……晉國將士們已經完全失去了信心。
景承元年六月三十日,二十萬梁軍與大批江湖中人一路挺進,終於深入了晉國腹地。而原本三十萬禁軍,死的死逃的逃,餘下的統共不過十五萬。
原野之上,鼓聲震天,已然再沈不住氣的晉無意,孤注一擲的選擇在這片平原上與梁軍決一死戰。
他命人拉滿弓箭,將所有畏敵後退的晉國士兵全部射死,逼著士兵們衝鋒陷陣,想活就隻有殺敵一個選擇。
此刻月如初風髻霧鬢,一支菊花紋琺琅彩步搖綰起朝雲近香髻,華麗的累珠疊紗粉霞茜裙隨風飄動,眉間一點朱砂,驚豔的不可方物。她遠望晉軍中的殘酷景象,幽幽嫋嫋一歎,對戰車下的陸輕封道:“那些士兵也都是些可憐人,隻可惜今朝兵戎相對,生死相搏亦是避無可避……”
她忽然間從戰車上騰起,高聲道:“眾位軍營和江湖的兄弟們,你們都辛苦了。既然此次晉梁之戰因我而起,那便由我親自終結!這最後一戰,就由我們七花穀來拔頭籌!”
“如初!”東方承昱心弦一緊,望著那華麗的身影翻飛而去,不著意握緊了韁繩。
幾乎同時,應著月如初的話,三道身影分別從梁軍的左、右、中上方飛出,赫然正是黑鳳、小司命、梨花巫。
她三個追著月如初而去,緊接著四人一同落地,直麵前方奔來的千軍萬馬。
“怕麼?”月如初淡淡笑問。
小司命玩著靈活的十指,絲線在手指上流過,閃著鋒利的光,她開心的笑道:“這有啥好怕的!可比在河洛國收拾那個冒充子謙師兄的白癡有趣多了!”
“你可不許把別人的身體割斷。”月如初告誡道。
黑鳳亦朗聲大笑:“千影,你讓小司命打得不盡興,回頭她不得咒死你!我看你與其擔心小司命下手狠毒,不如擔心梨花巫吧。”
梨花巫淡瞥了黑鳳一眼,眼神迷離,麵紗下紅唇緊閉,纖白柔荑輕輕翹起,一串紅色的梨花自袖中飛出,繞著她的指尖打轉起舞。她道:“如果花穀七宿都到齊……那定是場名垂青史的大戲。”
小司命哂道:“用不著七人都上啦,好歹留個後手,這次我們姐妹四個聯手就夠了!”
月如初凝眸直視戰場,堅定的說道:“多謝姐妹們不遠萬裏前來支持於我,就讓晉無意好好看清楚,我七花穀中人永遠惹不得!”
話落時,月如初騰身而起,率先紮入敵軍之中。這一切都像是一年前煙華城之戰的重演,那時的她隻願為國效力、無畏無懼;而今日的她不單單背負家國大義,更要親手粉碎晉無意的一廂癡念。
華麗的衣袍隨風飛揚,如一場風華盛景,靈動的嬌軀霍然間似化作千個萬個,眼花繚亂的裂影飛竄在晉國大軍之中,惹得全軍嘩然,衝鋒在前的士兵們陣腳大亂。
小司命接踵而至,將命凝十線發揮到極致,那銀亮的絲線結成一張天羅地網,教人無所遁逃。士兵們慘叫著被割傷、摔倒,血跡沾著銀絲,愈加刺目。
黑鳳、梨花巫從兩翼殺入。黑鳳腳踏白色羽毛,如飛鳥般撲進敵軍之中,近身而戰;梨花巫如煙霧般飄渺,摘葉飛花,以柔克剛,傷人於刹那之間!
她們以四人之力,縱然遠遠無法對抗十五萬大軍,卻再度狠狠的挫了敵軍的氣勢,打亂了敵軍的布局,亦鼓舞了梁國的將士們。
梁軍如洪水般衝了上來,鬥誌百倍,喊殺聲震徹天穹。他們的皇後娘娘尚且能夠不畏敵軍、奮勇抗敵,他們身為堂堂七尺男兒,又怎能落於女子之後?!
梁軍如寶劍出鞘,所到之處無堅不摧。而就在這兩軍交鋒的一刻,女子們任務完成,齊齊準備抽身退去,將戰場交給這千軍萬馬。
紅色的梨花舞動,梨花巫飄渺似雨打孤山,瞬息之間身影退去;接著是小司命,如靈巧的脫兔般趕上梨花巫;再是黑鳳,瞬間與前兩人會合,她望著剛剛施展完畢“千華魅影”的月如初,張口要喊。
卻就在這時——
隻見月如初忽然身形不穩,朝左右搖晃了幾下,又失去重心朝後倒去。麵前一個晉國士兵舉劍刺來,月如初連忙提氣踢在地上,身子朝後偏去,這才堪堪避過了那把劍。
黑鳳不知道月如初為何會忽然失誤,急得喊道:“千影!”
但見月如初竟是根本再也控製不了身形,在那一個個敵人的圍攻之中勉強閃躲,危機不已!
“如初!”
東方承昱洶湧的呼聲響徹千軍萬馬,一顆心宛如被提到了空中受著烈火煎烤。
他將手中令旗扔給旁邊的杜必平,“你來壓陣!”接著拔劍刺在馬股之上,以風馳電掣般的速度瘋狂的衝入混戰之中。
東方承昱的忽然介入引得兩軍嘩然,杜必平連忙發號施令,穩定戰局。
月如初在踉踉蹌蹌之中大汗淋漓,臉色泛白的運著輕功不斷閃躲,動作的漏洞也越來越多。就在她幾乎不能堅持的時候,隻見一騎絕塵,從千軍萬馬中穿行而來,接著一個安全的懷抱將她摟在了懷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速撤退。
此刻,晉無意的臉色已經是不能再壞了,一看到東方承昱帶著月如初孤騎穿行,當下號令道:“誅殺景承帝,賞黃金千兩!”
晉國士兵們頓時來了鬥誌,一窩蜂殺向東方承昱。他將月如初護在懷中,隔空出掌,橫掃敵人,帶出的袖風如颶風般將敵人轟開,一路瘋狂馳騁,不惜殺死任何阻撓之人,破出血路。
可圍攻而來的晉國士兵越來越多,更有人舉著長槍刺在東方承昱的馬上,馬匹受傷,猛地嘶鳴出聲,前兩腿陡然跪在了地上。這一刻東方承昱險些失去平衡,幾乎是使出所有的本事才在馬背上借力而起,抱著月如初淩空躍了出去,一連踩著周圍的好幾匹馬頭,神勇殺出,一麵躲避襲擊而來的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