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讓風吹紅了眼睛,緩緩道:“我想過要放了你,但是做不到。睜開眼就想著你,如今你回來了,更該在我身邊。是我的嫡福晉,沒有跟我分開的道理。”
我看著這樣難受的他又覺得天要塌下來了,自己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使勁掙脫了他的手,轉身就往府裏跑,他著急地伸手抓我。可能站得時間久了,天氣又嚴寒腿上一時受不住就單膝跪倒在地上,一聲悶響後他哽咽的聲音裏滿是傷痛:“我這究竟是為了什麼這麼自討沒趣?又是為了誰這麼自亂陣腳?”
他從不曾這樣說過話,印象中不管碰上什麼難事他也是內斂自持的樣子,我乖乖回了他身邊,把他扶起來,流下的淚也仿佛要結成冰,“真不知道上輩子欠了您多少,這輩子還也還不清。我……我跟您回去。”
他冰涼的手撫上我臉頰,側頭親了親我就把我緊緊擁在懷裏了。滿身清冽的涼混著檀木的香。我想,飛蛾撲火也就如此吧,明知道是危險,縱使葬身火海也在所不惜,他就是有本事讓我一次又一次舍不下他。
對於曆史的闖入者,因為破壞了這個空間的橫平,應該不會有什麼好結果。我一向這樣認為,所以在無法預知的未來麵前除了要努力活著,還想要好好地對他。這次是舍下了自己所有的一切才得到了他。舍得。
雍正二年的末尾,忙碌的月老突然想起遺忘的姻緣簿,開始眷顧起人世間卑微活著的子民,耐心將即將脫落的我與允祥之間的紅線整清理順係牢。在連綿不絕此起彼伏的炮竹聲中,一起走進了雍正三年,坎坷過後我甚至幻想就這樣一定可以陪他到發蒼蒼視茫茫,到他遲緩的生命盡頭,後來才知道錯得離譜。
雍正三年。
我站在恢弘沉雄雍容華貴的怡親王府麵前惴惴不安,再回家不知道等待我的是什麼。孩子們的態度、小老婆們的眼光、府中的言論都是問題,極有可能是孩子們生疏遠離、素慎挖苦嘲笑、仆婦差役背後指點謾罵。想到這兒已經心慌,側頭允祥正在看我,他沒說話,隻是笑了笑,背著手靜等著下人開門。
進門跟在他身後,繞過粗看雜亂實則自成雅趣的影壁,府邸內因為連日來留下的殘雪,在陽光照射下泛著刺眼的白光,四麵的高簷平脊上有融化的雪彙成小溪,淅瀝個不停。中間主幹道上雪已經全化,四周空地上仍白茫茫一片。
“原來啊……”允祥勾著嘴角不無嘲笑地來了這麼一句。
“什麼?”在他右側後方的我忙問他。
“沒事。”他又笑了。
剛想要刨根問底地問他,卻赫然發現全家大小都整齊地站在院內嚴裝以待,見了人便開始行禮問安。
素慎的宴席最終還是派上了用場,一臉殷勤地在桌旁布菜,儼然有了當家主婦的模樣,勻芷、玉纖、沅沅,我挨個看過去,不期對上她們的眼睛,淚光閃爍。該說的用眼睛都表達了,一時竟失了言語。倒是素慎十分熱絡,瀲灩的神色合宜的風度,舉止間落落大方,顧盼間風流生情,我呆呆看了她半晌——這樣美麗明豔的女子。
她忽然抬起頭來看向我,嫣然一笑,滿室生輝,“姐姐怎麼不吃飯,倒看起我來了?”
我像個心事被看破的孩子,臉有些紅就真心說了句:“這兩年辛苦你了,孩子們也多虧你照顧。”
她不以為然地笑了笑,“姐姐可是謬讚了,妹妹倒是想出府靜修去的。多是自在啊。”
我被她堵得一句話也答不上來,扯了扯嘴角訕訕低了頭,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覺地就攥緊了袍子,手突然被人攥住,暖暖的溫度直直滲進心裏去,我猛地抬起頭來,允祥麵上依舊平靜,他並沒看我隻是如常安靜地吃他的飯。我看著他的側臉偏頭抿了下嘴唇,把被人奚落的不快全咽進了肚裏,臉上不自覺地就帶了笑,手裏也開始拿起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