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完他的話眼裏像被掘了一眼泉,淚水汩汩不停地冒上來,盈滿後便流下臉頰,然後又有新的淚水充斥其間,再也說不上怨或恨,在他麵前我又一次輕易卸下假裝不在意的麵具。這樣的男人,該拿他如何是好?再也待不下去,我轉身就跑。
白綾縞素襯著蕭瑟寒風中人們倦怠的臉龐,瑟縮的身影,一片死寂。和尚道士們也沒了念經作法的勁頭,有人甚至站起來在院中開始活動快凍僵了的身子。夕陽西斜,滿院光禿禿的灰白樹木仿佛染上了血色,廚房那邊有嫋嫋的煙開始攀爬直上。
我攏了攏被風吹亂的頭發,徑直朝靈堂走去。
哥哥迎上我,滿眼的心疼,“回屋歇著吧,這陣子你不眠不休的也算對額娘盡了孝,長此下去你也得倒下了。”
我委屈地問他:“哥哥從小看著我長大,難道您也信我會跟男人私自出逃嗎?”他默不作聲,我滿心的失望,“哥哥不相信也就罷了,我不怨您。可他怎麼也不相信我?”
哥哥卻道:“你是說王爺?他若是不相信你,你哪還能站在這府中替額娘守靈?怕早已進了宗人府了。若不是他護你周全,如今你已是別人口中的笑柄,一輩子也休想抬起頭來了。”
胤祥,我恨死你了,你這笨蛋,連句為自己辯解的話也不會說。
愛情,因為變換了個時空,竟如此艱難起來。
額娘三七日的時候,範清平送了挽聯進來,說如若可能,他願意等我見一麵。我遣府裏的小廝去謝了他:七七之後,若等得我便去找他。
在完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弘暾竟來了。十五歲的少年遠遠見了我即刻眼裏帶了淚,走到他外祖母靈前恭敬磕了頭,我含著淚給他磕頭還禮,他一步跨到我麵前趕緊把我扶起來叫道:“額娘……”
我貪婪地注視著他,他已經高過我,麵容清秀身體羸弱,可能因為長年在府院廳室中所以臉色有些蒼白。
“暾兒已經這麼大了……”我感慨道,心裏覺得太對不起這些孩子們,回來後盡管想念卻遲遲不敢相見,拋棄了孩子的母親有什麼資格請求他們的原諒?
他一手扶著我肩膀一手緊握著我手掌,充滿智慧的眸子裏有別樣的少年意氣,“額娘到底得了什麼病至於得非要出府靜修?”我微笑著搖了搖頭,他接著道,“阿瑪一年中大半的時日都待在交輝園中,其他日子還得出城巡視京畿水利,府裏好不冷清,兒子們真當是想額娘的緊。”
我撫著他的臉一直笑看著他,原來就是這樣走出困境的。好一陣子都是他在不停說著這兩年的情況。
“額娘什麼時候回府?”
“病好了自然就回去。”
他了然的眸子裏填滿了失望,這樣剔透心思的孩子未必不會懷疑他父親的搪塞之詞的。
母親出了殯,身上的重擔卸了一層,世上的牽掛也少了一個。我去了範清平的店鋪,掌櫃早得了他的吩咐就將我引向後室,穿過一方頗是富裕的小四合院,我進了北屋。進去之後發現範清平正俯在桌上怡然自得地鑒賞一幅古畫,我忍不住嘴角帶了淺笑——依舊講究。他抬起頭來也看著我笑了,一室陽光溫暖和煦。
“好些了?”他問。
“悲傷過境,雲開月明。”
“什麼……過境?”他不解。
我跟他含糊其辭:“哦,沒什麼,小時在家亂造的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