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特意早來了一些,明明是使了不知多少次的活,說夢話都知道下一句該說什麼,今天竟然有些心虛。 “好啊。”戴春安卻沒有察覺出有什麼不對,他昨晚出去胡混了一宿,熬得兩個眼珠子通紅,趁著沒上台的功夫他也不願意多說話,還不如多眯會兒養神。 陳卿言小心翼翼的看著戴春安並沒有什麼困惑的神色,在心裏頭默默的舒了口氣,卻又忍不住念起陸覺的不是來——都是讓這人攪和的,這麼一來倒像是特意為他演的似的,這人可真夠雞賊。 茶館今日來的人少,陳卿言一上台不自覺的往下一撇,果然陸覺就坐在老地方,今日換了淺色的西服,更是在一眾人裏格外的顯眼。一看見自己看他,這人還稍稍的伸出手來晃了晃。陳卿言哭笑不得,懶得理他,陸覺自己在台下倒也玩的高興——聽相聲總得讓人叫好鼓掌吧?今兒其他的觀眾可是來著了,滿場數陸覺的巴掌拍的最響,叫好聲兒喊得最高,有頭一次來慶園茶館的,鬧了個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瞪大了眼睛瞧著台上的倆人不敢錯過了分毫,還不是因為心中納悶兒:這得是什麼樣好角兒啊!多大的腕兒啊! 從慶園茶館出來時,陳卿言犯了難。 難怪今日人少,原來是下了雨。 這場春雨下得還甚是急切,雨點打在一旁剛抽出的嫩芽上劈啪作響,陳卿言呆站在門口瞧著這雨沒有要小下來的意思,剛想狠一狠心大不了用袖子擋一擋就這麼跑回家去,布鞋剛向外塌了一步,肩膀剛落了幾個雨點,後脖領子就讓人從身後抓了個正著,盤扣本就是越扥越緊,陳卿言喉嚨被衣領勒得生痛,他腦勺後頭又沒有長眼睛,不知身後是誰,嘴裏頭含糊的喊著“放開放開”,手上還跟著胡亂的抓著,要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淋濕了怕是要感冒。” 帶著體溫的淺色的西裝搭在了肩膀上,這回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了。 “哪兒就這麼嬌氣了?”陳卿言不肯,撩起西服的一角,陸覺卻將手摁在了他的肩膀上,“先生是怕我冷?我肯定是不冷的。” 說罷這人還湊過來故意挺了挺胸膛,雖隻穿了件襯衫,但也未見他縮手縮腳,況且他說的這話,讓陳卿言也沒辦法再拒絕他,再將衣服還與他,倒像是自己對他真的“擔心”了——這人可慣會下好了套,等著陳卿言老老實實的往裏跳呢。 “下這麼大的雨,送你回去。”陸覺這話倒不是和陳卿言商量,也是這麼做的,手中的那把傘像是從哪兒變出來的似的,還沒容陳卿言拒絕,人就已經被陸覺塞進了一旁停著的車裏。 車裏倒是暖多了。 陳卿言這才將西服脫下來,放在懷裏用手抓著——陸覺自己開車,現在自然是沒辦法給他的,老劉已經被陸覺早早的打發去坐洋車回家了,送人這種事兒,自然是要兩個人慢慢回去才痛快。 “怎麼還不開車?”陳卿言定定的瞧了會落在車窗外的雨點兒,發現半響了車子竟還未啟動 。 陸覺啞然失笑,“先生還沒告訴我家在哪兒住。” 又是自己的不是了,陳卿言慌張的報了地址,忍不住惱恨起自己來,怎麼與這位陸少爺一想處起來自己就跟失了魂似的不對勁兒?難不成這位陸少爺還會什麼唬人的法術麼?他不也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的人麼?雖是比別人長得好看了些——嗨?怎麼又想起這個來了? 陸覺不急著開,陳卿言也就將就著他慢,往日裏陳卿言走著回去也就十五分鍾的路程,今天陸覺開車也竟用了十五分鍾。小胡同車是開不進去了,陳卿言從車上下來,剛想道謝,說自己走回去便好,陸覺卻又撐著傘站在了他一旁,仍是笑著說:“放心,不用那麼小氣,不用留我在家裏吃茶。” “……” 胡同裏頭偶爾有人走過,也隻剩下了院裏的狗會小吠兩聲,就乖乖回了窩。這條路平日裏就坑坑窪窪,甚是難走,今日下雨更是 格外的泥濘不堪,連水窪都要比平時深了一些。 兩人深一腳淺一腳的並肩走著,陳卿言借著不知從哪家院子裏頭漏出來的光,依稀看見陸覺腳上的那雙皮鞋已經沾的滿是泥,心裏總是多少有些歉意,可他又覺得兩個男人之間說多了道謝和道歉又顯得分外矯情,於是還是將想說的話咬爛嚼碎吞進了肚子裏,沒了讓陸覺聽一聽的機會。 “到了。” 胡同不深,不多一會兒就到了陳卿言租住的院子。 “好。”陸覺也不多說,而是伸長了脖子朝著院裏頭望了望,估摸著那間黑著燈的應該就是陳卿言住的屋子。 “進來……喝杯茶?”陳卿言惦記著陸覺剛才說的話。 陸覺哈哈一笑,卻是把傘塞到了陳卿言的手裏,他想著從院門走進去這段短路陳卿言還要被澆,自己卻是道了聲“再見”,匆匆的消失在胡同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