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深了,窗外的月光沿著窗棱漫進殿中,一爐香煙氣嫋嫋。|每兩個看言情的人當中,就有一個注冊過可°樂°小°說°網的賬號。
梅太後遲遲未歇下,披了衣裳坐在榻上,手中的茶水已然冷卻,冰冷的溫度貼合著指腹。
一聲歎息從她坐的位置上溢出,服侍的宮人把頭抬了抬,見沒有吩咐便木頭人似的融入到這殿中死水微瀾的氣氛裏。
漫長安謐的夜太容易讓人回想起過去,梅太後抬手望著自己的手背,乍看之下沒有蒼老的痕跡,可是火光跳躍著,她眼前依稀浮現出曾經的自己。
皇宮裏的生活沒有進宮前想象的順遂,她卻仍憑借著過人的美貌甫一入宮便受盡寵愛,帶著家人的期盼,帶著自己的決絕,以銳不可擋的氣勢一時風頭無兩。
宮牆又厚又高,帝王的愛叫人沉醉,漸漸的,閨中夢裏的少年郎變作一個模糊泛黃的人影,她甚至記不起曾經愛戀之人的相貌。
多年後,也曾輾轉聽見過他的消息,聽說他一直未曾娶親,孤身過了很久,死於隆冬的一場重病。
在她沉迷浮華的日子裏......
梅太後起身躺回床榻上,宮人上前服侍,小宮女有一雙明亮的眼睛,“娘娘,您看外麵又下雪了,天兒冷,奴婢給您把被子掖一掖。”
她沒有說話,床帳的兩邊被宮人在外放下,帳中一片黑暗。混沌中,她又不可遏止地回想起那道模糊泛黃的人影。
一樣的天氣,雪,隆冬,不息的寒風,少年時候愛慕的男人便在這樣的時節離開了。她縮了縮身子,被褥綿軟,手腳卻涼得讓人想打顫,仿佛一瞬間回到了初知他死訊的日子。
她也曾有那麼重要的人,然而宮裏的日子冗長驚動,一點風吹草動便致人萬劫不複,她要活下去,活得比誰都好,心間萬萬容不得那樣一個角落。
梅太後閉上眼睛,不想再沉湎過去。
她不曉得自己因何突然回想起了昔日傷感的心事,翻了個身,兒子的麵容倏然在眼前浮動。這個不孝子,因為一個女人,連娘親也要違逆,甚至不惜為顧念頤捏造身份,他如此行止簡直狂妄,蔑視倫常,眼中還有誰?!
越想越氣,梅太後胸中的怒火一時燒得難以平息,猛地坐了起來,宮人踮腳張望,喚了一聲,聽得帳中道:“皇上那邊如何了?”
宮人垂首回答,“方化來傳的話,皇上和鄭姑娘回宮後一道兒用的晚膳......皇上...半句不曾提及娘娘,還有,方化說是明兒鄭姑娘見過太皇太後便來拜見您。”
太後原以為自己會冷笑,聽到後卻也不過扯了扯嘴角。
她重新躺下,這回是真躺下了,兩眼望著黑魆魆的帳頂,想起梅家,想起兒子看著顧念頤時澄亮的眸光,想起記憶裏的年輕男子。
***
次日,一夜無夢。
晨曦的光還未曾點亮天空,月牙兒的影子淺淺掛在天穹上,須清和閉著眼睛由宮人們伺候著穿上朝服,猶自帶著睡意。
一番洗漱畢,用了兩口清粥踏進念頤的房間。
做皇帝從來就不是一樁輕省的事,別人還在睡覺他已經穿戴齊整,哪怕困著也得作出精神奕奕的模樣。
到了念頤這裏,空氣中有股暖融融的馨香繞在鼻端,須清和的臉色有絲鬆懈,他拍了拍肩上的殘雪,揮退左右。
繞過棉白的簾蔓迎麵便是秀床,輕手輕腳地靠近她,揭開床帳望見念頤蒙在被子裏的半張臉容,他握了握自己的手,有些冷,便硬生生止住了想摸摸她臉頰的動作。
上早朝前進來也隻是想看看她睡得好不好,有沒有蹬被子......他其實是一個細心的男人,隻是來看一看她,這就要走的。
須清和腿上才有了邁步的傾向,手卻兀的被床上的人拉住了。
念頤居然不像是剛睡醒,力道大得很,她把他拉得坐到了床畔,聲氣嗡嗡從棉被裏傳出來,“來了也不同我說說話就要走了麼?”
感覺到他指尖冰冷的溫度,她更向上握住想捂暖他,笑靨淺淺地道:“我做了個不好的夢,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語意微頓,臉從棉被裏整個兒露了出來,她微眯著眼睛像隻慵懶的貓,笑得馨馨然,“這樣一醒來就能看見你,真好。”
他的目光從兩人相交的手延伸至她粉暈暈的臉頰上,反握住她按了按,略有遲疑似的,便把她的手放回被子裏,掖了掖被角。
“仔細凍著。”須清和的聲音很輕,他朝外看了看,瞧著時間差不多,就撫了撫念頤的鬢角道:“你昨日說的不錯,梅氏之所以一直抱有幻想,是因為梅初吟尚未婚配。是朕給了他們希望。”
他垂眸輕拍袖襴,眼底經年累月的漠然微微浮現,再抬眸望著念頤時那些情緒卻都悄然無蹤。
“梅表妹早過了婚配的年紀,如今正值國喪,三年期滿量她也找不著相配的好人家。”須清和眉頭略蹙,一副頭疼思索的模樣,“朕想過了,即便是念在母後的麵子上也不能置之不理。”
他笑起來,“麒山王不是想去封地麼,正妃體弱多病不是個法子,他身邊缺個悉心照料的人。”
“啊?”
“不若就和梅表妹湊一起過日子罷。”
念頤訥訥地看著須清和,“叫梅初吟做側妃麼?側室......這恐怕不妥,你隨口一句的事,梅家卻不見得同意,還有你母後那邊也未必點頭的。”她越想越覺得須清和是故意的,她昨晚隻是暗示他給他心心念念著他的好表妹賜婚許個人家,他竟然把腦筋動到了麒山王頭上。
麒山王妃如今還好好兒活著呢,病了好些年了,也沒怎麼著,何況人又不錯,念頤也不希望她香消玉殞,好讓下麵的側妃變成正妃。梅初吟一嫁過去就是個側妃,側妃說的好聽,不過一個妾罷了,這是打梅家的臉嘛不是。
要梅初吟做妾,等進了麒山王府還要看正妃臉色,鄭氏病體不假,人卻不好糊弄,屆時梅初吟那點小伎倆怕是玩不過人家,她要倒大黴了。
本來這麼著倒也好,可須清和這一肚子的壞水到了別人那裏看來怕就全是她挑唆他的了。她雖然和梅初吟不對付,但的確沒那個意思啊。
思及此,念頤清了清嗓子忙道:“蘭卿,你不要胡來,就不能許個中等人家嗎?”
他饒有興致地看向她,念頤抿了抿嘴,慢吞吞道:“不要弄的這樣,低頭不見抬頭見的,你母後愈發惱了,回頭大家麵上都不很光彩......嗯,我就是覺得你有沒有更好的方式呢?”
“你猜。”
須清和臉上帶笑站了起來,他低下腰揉揉她的頭發,念頤頭發本來就睡得亂糟糟的這下更亂了,聽見他道:“現下還早,你再睡一會子。”
她點點腦袋,看著他走出去,無奈地撇了撇嘴。
他怎麼以為她還能睡得著,昨日分明回宮了卻不第一時間去拜見太後,目下擺明了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口中嘀咕著“鬆懈不得鬆懈不得”,念頤爬下床,腳丫子光溜溜踩在氆氌毯上,海蘭掀開簾蔓進來,心知她是睡不著的,便叫了宮人進來伺候早起。
換了身份,雖然說是大家夥兒心知肚明,可是皇上說她是誰她就得是誰,叫錯半個字都是死,麵上更不能現出半分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