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東陽相識於四年前,我們都有了自己的家,那時他是海陽市委秘書長,他的妻子在外交部,我丈夫是醫學院的教授。我和他在不該相愛的季節一見鍾情,並墜入愛河。年初,我離了婚,我明白自己在期待著什麼。盡管東陽並沒有對我做出任何承諾。但我的生活已不能沒有東陽,我無法拒絕他的誘惑。雖然東陽並沒有在行動上做出和我同樣的抉擇,但我並不感到絲毫的委屈和怨悔,我清楚他愛我的程度如同我愛他一樣。
夜晚,我夢見自己在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裏,著一襲蟬羽般的白紗裙,像童話裏的公主,水晶鞋閃爍著七彩光澤……冥冥之中,一陣夢幻的口哨將我誘出戶外,悠悠的哨聲猶如天籟之音。懾走我的心魂,恍若聽到了白馬王子的呼喚,我在草坪上飛奔起來……陡然,大地刮起一股旋風,我的身軀被卷離了地麵,周遭一片迷離,世界唯有哨聲……有好一陣子,我在旋風中掙紮著,腳下是大地的召喚,頭頂是夢幻的誘惑。掙紮中,我義無反顧地甩掉了水晶鞋的羈絆,向著空中的哨聲飛去……沒有任何力量能阻止我。我是懷著一顆朝聖者的心迎向那誘惑——執著如鳳凰涅磐。
天空由藍變赤,口哨聲中視野裏已幻化為一輪太陽,心一陣悸動,麵對光芒四射、熾烈眩目的輝煌火球,我的靈魂迸射出與之擁抱的渴望,如投身天火的鳳凰,願在涅磐中獲得永生……然而,就在我投身太陽與之擁抱的瞬間,肉體一陣痙攣,切膚的灼疼襲向全身……就這樣,我從夢中醒來,有好長一段時間,我撫挲著夢中被灼疼的肌膚,卻沒睜開眼睛,因為根據弗洛伊德釋夢法來詮釋——這是一個象征失去的預兆,而且是一個傷及靈肉的失去。
我心裏十分清楚,我失去了什麼。
我的夢曆來靈驗。
宮殿——水晶鞋——口哨——太陽,我明白這一切昭示著什麼。
心黯然淒涼。我來到窗口,劃一根火柴把煙點著,午夜的霧靄在煙光中蒸騰著迷離的氤氳,秋蟲在荷池裏淒淒地啁瞅,紫丁香釋溢著憂鬱惆悵的芬芳,一陣風吹來,秋的涼意滲入思緒,我的靈肉掠過一陣寒噤,夢中被太陽灼傷的肌膚疼痛再度襲向全身……不!不——我無法承受這夢的昭示。那失去的對我來說太殘酷了!我希望這夢有另一種詮釋。
我撥通了“高人”的電話。“高人”是位考古學家,他與我的關係猶如救贖的神父與虔誠的教徒,在他麵前,我從不隱瞞自己。他是精通佛學禪宗的宿命論者,在釋夢方麵可謂百詮百中!
我在電話中對他敘述了夢境,有好一陣子,他不言語。
我的心一陣抽緊,一股絕望的苦澀湧向喉頭,“告訴我,我真的會失去他嗎?”
“高人”的聲音冷峻深邃:“我想是的。”
“為什麼?難道我做錯了什麼?”我的淚水漫出眼眶,我感到一陣莫名的傷心痛楚。
“你並沒有做錯什麼,”“高人”深深地籲了一口氣,“你甚至為他——那個哨手——你夢中的太陽,放棄了你的家——宮殿和你的丈夫——水晶鞋,難道不是嗎?!”
“你在責備我。”我心裏清楚,從一開始,“高人”便對我和他的關係表示出一種冷冷的緘默,“高人”似乎早已預感到會有這種結局。
“我愛他,你知道的,即使他灼傷了我,我仍不願意失去他,真的!你聽到我在說嗎——我需要你的指點,我不能失去他,不能!”
“聽我說,米路,並不是所有的付出都能擁有一個完美的結局。”
我感到徹骨的寒冷。我的心在顫悸,“起風了,”我自言自語,“真是到了秋天了嗎?”
“是的,秋來了,”“高人”的聲音幽逸深邃,像天外來者,“人生猶如四季,每個人的命運都會有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