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年寒冬,北方大雪。
這場雪連續下了好幾天,直下到天地間盡是一片白茫茫的潔淨,仿佛是上蒼看多了這人世間的醜惡,心生厭惡,便索性潑下一場厚雪,將這些不潔之物一並覆蓋,待到雪化時,利用雪水將其衝刷殆盡。
巧的是,這年南方也是出乎意料的冷,陰冷的勁風仿佛吹進了骨子裏,刺得人渾身都疼。
總體來看,整個中國版圖上皆是一派肅殺的冬日光景。
當然,南方城市曲水也不例外。
曲水某高端公寓內。
室內空調溫度被調到了28攝氏度,室內的溫暖如春與屋外的天寒地凍顯得那麼的格格不入,好似世界被生生的劃分成了兩半——暖春和嚴冬並存,著實有趣。屋內的熱空氣撞到了冰冷的玻璃落地窗上,瞬間液化成了小水珠,掛在原本透明無痕的玻璃上,視線也由此變得霧蒙蒙一片,好不迷幻。
落地窗邊的黑白電腦桌前坐著正在炸毛的某人。
宛炎第十次刪掉了剛剛寫好的新劇本開頭,氣的“砰”一聲大力合上了筆記本電腦。抱著手臂窩在沙發椅裏悶悶不樂的垂著頭,厚厚的劉海遮住了眼睛,黑發襯得一張俊臉越發慘白。
他忽覺得脖頸有些僵痛,下意識的抬手揉了揉。這才有空抬起頭來看看窗外。天已經擦黑,夜幕似乎快要降臨。他拿起一旁的手機看了看時間:17時05分。已經這麼晚了,他有些吃驚。真是寫起劇本來就忘乎所以,連時間都給忘了,他揉著後頸無奈的歎氣。
看了時間後,方才覺得有些饑腸轆轆。便圾著毛茸茸的拖鞋走到了廚房,順手打開冰箱。冰箱裏十分整齊地擺放著一排排桶裝泡麵,都是同一個牌子同一個口味。不要問為什麼冬天泡麵還要放冰箱,這已經是他的習慣了,夏天存著的泡麵到了冬天便懶得再挪地方,心想著反正保質期長,也不會變質。
有人說一個人的生活習慣往往透露著這個人的個性,這話是相當有道理的。宛炎便是這樣,典型的處女座,潔癖加整理狂,對自己喜歡的東西有著狂熱的執著。當然,或許不僅僅是東西,對人也是一樣。
他泡好了泡麵後,端著熱氣騰騰的泡麵桶坐到了書桌前。叉子別再麵桶上,防止封紙翹起。然後托腮望著窗外蕭瑟的景象發呆。
從頂樓看下去,一排排光禿禿的樹木煞有介事的立在黑色的泥土之上,樹葉早已落得幹幹淨淨,這麼看來倒有些像是些風燭殘年的老人,老態龍鍾,醜陋不堪。堅硬的水泥馬路上沒什麼行人,應該都躲在家裏吹著空調跟家人在一起嘻嘻哈哈。偶爾一兩個頑皮的孩子嬉笑著跑過,更襯得四周一片荒涼。
宛炎轉身,心下悵然。南方的冬天,他當真是喜歡不來,陰冷潮濕,一切自然景物都像睡著了那般,索然無味,連他最喜歡的雪都見不到。
恰在這時,他望見了遠方高樓上的巨大廣告橫幅,上麵用誇張的字號寫著:冬來霧江——滑雪勝地,橫幅的底圖是一副美麗的雪景。宛炎猛地轉身,臉上的表情與剛剛相比有了些許變化。眼中有了一絲異樣的情緒,嘴角緊抿著。
在剛剛的一秒鍾內,他做了一個幾乎是影響了他一生的決定,雖然此刻的他並不知道這個決定的影響如此之大。他的決定其實很簡單——去霧江一趟,圓十六歲時對某人許下的諾言,盡管那個人已經去世多年。他在這方麵一向是行動派,從不克製自己的合理欲望,所以當即給徐進打了個電話。
他把手機夾在耳朵和肩膀之間,空出手兩隻手來撕調料包。
電話接通,他一邊呼哧呼哧的吸著泡麵一邊淡淡的說:“有沒有興趣去霧江玩一趟,費用我報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