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渺心上一緊,又一鬆,果然還是有防備的好。她點了點茶幾上的煙:“這是我們領導的心意,禮輕仁義重,還請您笑納。”也不等他回應,擰開筆蓋接著道,“這是當年建管的協議內容,還有申請書,請過目。”
怎料他隻是輕輕一撇,並不打算從她手裏接文件,將毛巾丟在茶幾上,又挨著她坐下,拿了條煙看了看,又嘭地仍回到茶幾上:“兩條煙就想把我打發了?”那煙盒包著塑料膜,和光滑的玻璃用力接觸,便滋溜溜滑出老遠,隻聽啪嗒一聲,跌落在毛茸茸的地毯上。
溫渺有點兒緊張,不動聲色往外挪了挪屁股。季鄴南的黑發在斜陽下幾乎根根分明,發尖上的水漬看得清清楚楚,他扣動火機啪嗒一聲點燃了煙,說:“找我簽合同,連個誠意都沒有。”再撂了打火機,徐徐吐出一口煙。
她頓了頓,道:“不好意思……”
季鄴南偏頭看她一眼:“你認為我大老遠帶你來這兒是為了聽一句不好意思?”
溫渺心頭頓時狂奔過幾十頭草泥馬,硬邦邦回他一句:“當然不是,我是帶著百分百的誠意來和您談,您貴人事多,不能耽誤時間,所以咱們還是談談合同的事吧。”
“你這態度,是要跟我談合同?”
她攥緊拳頭,忍了又忍,身旁的男人忽然傾身過來,洗發水的香味撲麵而來,攢著濃烈的呼吸,她反應十分敏捷,歘地蹦到客廳中央,看到季鄴南勢在必得的笑臉,頓時火冒三丈,轉身的時候又崴了腳,砰地摔在地,就在這時門外有個身影一閃而過,接著倒回來,扯開嗓門尖叫:“老季你辦事兒都不帶鎖門啊!”
話音將落,就被一風風火火往外奔的女人撞個滿懷,因陣勢太猛,他壓根兒沒看清楚那女人的臉,但光憑那一身中規中矩的打扮,他已經猜出七八分,遂搖頭擺尾地走進屋子,樂嗬嗬地笑:“你也有吃癟的時候,我說什麼來著,良家婦女最不好惹,看看你都把人嚇成什麼樣了。”
季鄴南噙著煙,看他活蹦亂跳像隻老鼠,還在鬧騰:“這千載難逢的機會,怎麼就開著門兒啊,多不合適啊,太可惜了!”見他不說話,接著鬧,“嘿,我說你肉沒吃上一塊兒,沾了一身腥,沾出感情來了還,有什麼好笑的?”
他嘴邊還噙著笑,夾煙的指頭對準了門,甩出一個字:“滾!”
吳老二撇下大院裏的爛攤子往這兒躲清靜,生怕季鄴南一個不開心把他供出去,一聽這話,連忙搖頭甩尾蹦出去,邊蹦邊唱征服。
晚上在唐會,除了白天這幫人,又增加了七八個,暗昧的場子熱鬧非凡。占了大半個廳的高背沙發鬆散著坐了幾個人,酒過三巡,季鄴南麵上看不出一點兒醉意,緊挨著他的男人雙頰通紅,一雙細長的眼睛綻放出賊亮賊亮的光,這人名叫周禮,是季鄴南發小,酒量忒差,迷瞪著雙眼說:“好小子,這幾年連個電話也不打,你往南邊兒跑。”指了指沙發另一頭賭博的人,“這幫孫子也天南海北到處跑,就剩老子一人堅守陣地,老子多不容易啊!”
季鄴南點了支煙,在晦暗的光線裏撇了他一眼:“不容易你還結婚?”
周禮皺起一張苦瓜臉:“這不剛離麼,小崽子歸他媽,老子又是黃金單身漢一條!”說起這個,他忽然有點兒哀傷,“我算是悟出來了,沒感情真就不能結婚,當初老爺子催得緊,我和孩兒他媽統共見了五次麵,心想著不就結一婚麼,和誰結不是結,反正互不討厭,結就結唄!這一結還真結出毛病來!”
期間經理領著一撥美女進來,他百年難遇的悲傷春秋就此終結,迅速投奔進衣香鬢影,齊個兒高的這撥女人身材窈窕,穿得也少。周禮興致勃勃地挨個兒瀏覽,傾頭小聲問道:“第三個怎麼樣?”
季鄴南抬頭,淩厲的眼光粗粗掃了一圈:“你眼生瘡了,每張臉不都一樣?”
“現在就流行這種下巴尖兒能戳地的樣兒!世道在變,你卻仍舊如此不解風情,難得啊難得。”周禮靠著沙發,隨意點了個姑娘,那姑娘忸怩著奔過來,偎進他懷裏,他幹燥的手捏著姑娘的下巴,“要我說,就數這種勾人!”說完往姑娘臉上親一口,“你以為誰都像……那誰、似的……”
慢搖散布在包廂的每個角落,另一頭已經嗨翻天,這頭卻忽然詭異的安靜,季鄴南嘴邊噙著笑,伸長胳膊將煙頭在缸子裏點了點,問:“那誰?”
周禮卻不敢再出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