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所應當,他們走到一起。我漸漸熟悉了他,母親也一天天變得開朗。我以為母親很幸運,在離開父親之後,又遇到了一個願意陪伴她的人,我以為,我又有家了,甚至要開始叫他爸爸。”她的語氣漸漸沉重。程澤路聽得認真,雙唇緊抿。
“我們一起生活了五年,整整五年!”她忽然揚高了語調。雙目中有什麼要奪眶而出,卻極力隱忍。“那個女人找上門的時候,程軒不在家,但是母親在。她微笑地為那人開門,卻被一個突如其來的耳光打得一個趔趄。那個女人目光凜冽,我跑過去要扶母親,母親卻對我擺手要我不要過去。”她的聲音染上淒冷,隻聽得程澤路指尖顫抖。“然後我眼睜睜地看著她對母親吼叫謾罵,甚至是汙穢的侮辱。”她冷笑一聲。“母親在地上坐了整整一夜。我跑過去,她就抱著我哭。她說,那人是程叔叔的妻子。”
“多可笑,五年!我們被欺騙了五年!才知道他是個有家室有妻子的人!當晚,程軒來敲門,可是母親沒有開,她就一個人在地上坐,哭著對我說話。”她指尖嵌進掌心,卻是麵色如常。
“我當時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懂。我隻知道,從此,程叔叔不會再來了,我母親與他分手後整日流淚,什麼都不說,卻是一夜白頭,我也不懂她為什麼黯然神傷。當我終於明白的時候,母親已經基本不與人交談,我看她折磨自己然後一點點變成那樣。”
“她猛地開門冷冷說分手的時候,她揚手喊程軒滾的時候,我以為沒關係,她很堅強,可關上門之後,她靠著門哭得那麼傷心,那幾天,她的眼睛都是腫的,也不吃東西,隻是日漸蒼老,我那時才發現她額頭的細紋,原來已經那麼深了,刀刻一樣。”
“啪嗒。”
程澤路猛地抬頭,才發現顧安柒通紅的眼眶,纖細的脖頸在顫抖,卻始終不願意發出那已到嘴邊的哽咽,狠狠壓抑著噴薄的難受,壓抑到身子顫抖,拳頭攥緊,單薄的身子仿佛搖搖欲墜的秋後黃葉,仿佛下一秒就會飄零何處。她毫不避諱他的目光,傲然抬頭凝視。任由自己奪眶的淚水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別說了!別說了……”程澤路終於忍不住衝上前攬住她的肩頭,輕撫她的發,任她的淚水沾染在他的襯衫上。“別哭。”他在她耳邊呢喃。
“聽我說完。”她聲音極穩,帶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盤旋在他耳邊。
他愣愣地放開手。“安柒,我不想聽下去了……”他蹲在地上,語氣顫抖,像是祈求。他已經大致猜到接下來的話語,他已經明白事情的結局。
“聽我說完。”她推開他,竟像是癡狂,隻笑盈盈地把一字一句冷哼出來,像一把利刃一而再地揮舞在他心上,分分秒秒,如墜冰窖。
“我太小,我還太弱小,我那時候才領悟到。”她依靠著牆站住。“程軒太強大,我隻能去仰望他……可是我要報仇!我的報仇等不到我的成長,等不到我強大的一天……可是……我忽然了解到,程軒有一個與我年紀相仿的養子……”
“夠了!安柒!夠了!”程澤路幾近崩潰抱頭吼叫。
“然後,我到同一所學校就讀,我要找到他的兒子,我一定要報仇。”顧安柒自顧自地說著,肆意地體會著報複的快感。“父債子償,我要讓程軒也體會一下愛子受到的傷害……”她的語氣越來越輕,突兀地輕哼著。
“可是我認識了其他讓我感覺溫暖的人……他們對我很好……那時候,我很快樂,我還不知道你就是程軒的兒子,我隻把你們當做最好的朋友。”她的五指沒入發間“可是敏藍死了!都是程軒!都是程軒!還有你啊程澤路!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嗎?當我親眼看著敏藍跳樓的時候,你知道我有多恨嗎!程澤路,程軒,你們是我這一生最恨的人,我恨你們入骨!”像是發泄完的虛脫,顧安柒靠著牆滑落在地上,胸口起伏得厲害。
“所以我和你在一起,然後狠狠地分手,我要你難受。”她終是紅了眼眶,抱膝嗚咽,“所以程澤路,不管你的意願,我們分手吧。”她耗盡最後一抹笑。“這不是問句,不是征求意見,是陳述。程澤路,我們分手吧,我們不可能的,永遠都不可能。”
顧安柒還是開口了。這一刻她變得不像她了一樣,心裏的疼痛讓她不知所措,但嘴上還是說著決絕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