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3 / 3)

中島往前跨出兩步,但仍與朱慶麟相隔一臂之遠,望向窗外看著小女孩和大狗玩耍的畫麵,語調輕柔地回答:“是啊,自從夫人的那場車禍後!”

八個月前,應雪梅帶著朱涵寂出門時,出了場大車禍。也許是母性的偉大,當救難人員將她們母女倆從擠壓變形的車裏救出時,朱涵寂安好地窩在應雪梅的懷裏。

應雪梅送醫急救後一直等到朱慶麟的到來,跟他交待了些事後,第二晚便宣告不治身亡。

可以想象失去至愛的朱慶麟心中有多悲慟,但為了他們三歲大的女兒,這一切他都忍下來了。

有半年的時間,小涵涵隻是睜著她那雙大大的眼,看著大人們在她身邊跑來跑去。到了夜晚入睡後,又會做著噩夢尖叫哭喊。那時朱慶麟便會抱著她輕哄、安撫她的情緒。

父女倆就這麼相擁著給彼此活下去的力量。

一直到兩個月前,朱涵寂才又慢慢恢複她活潑的性子。

“大哥,您也該振作起來了。”中島誠懇地說。

朱慶麟笑歎一聲,這才將視線對上中島的眼。淡淡的微笑中,眼神卻是冷峻的。

“中島,你恨我嗎?”

中島很清楚主子話中的意思。他毫不遲疑,無懼無恨地回答:“不。二十年前我跟您一起退出日本龍族,追隨您到這裏來的那一刻起,中島便認定您是中島的主子,一輩子忠心追隨。所以,不論您作任何決定,中島都不過問,隻接受您的抉擇。弟兄們的心情也是如此的。”

有這麼忠心不貳的下屬兼朋友,說不感動那是騙人的。朱慶麟突然站直他那高頎的身子,兩手貼在兩側,身子微傾,做出方才中島那恭敬的姿勢,誠摯地道:“對不起,辛苦了,還有謝謝你,兄弟。”

這幾秒中,他們隻是一起長大的好朋友。

朱慶麟一抬起頭,又恢複那意氣風發的獅王氣勢,看了他一眼。

“好了,開始吧。”

朱慶麟率先走出房門,中島在他兩步後緊緊跟隨著,一如二十年來的每一日。

在門被開啟的那一刻,闕宇震自落地窗前轉過身,靜靜麵對那緩緩開啟的門。闕宇昂這時也走到他的身旁,右手肘隨意而習慣性地搭在他的肩膀上。

闕宇震看見一個高壯,與父親年紀相仿的男子走進廳內。他很高,起碼有一百九十厘米,最令闕宇震詫異的是,除了他自己穿白西裝外,這男人同樣也是一身的白西裝。他是除了自己以外,可以將白西裝穿出個人品味的男人。

闕宇震鮮少看過有和父親散發出相同領袖氣息的男人,但這男人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氣勢卻足以與父親相互抗衡。

朱慶麟給人的第一印象便是——這男人不好惹。而且個性深沉、剽悍。

然而更令他們兄弟倆訝然的是父親的反應。

闕應龍見到來人時,突然激動地跳起身,像個二十出頭的魯莽小子,大吼一聲日文:“反町?”

原本冷悍的表情,在聽到那熟悉的姓氏後,眯起的眼眸睜大,展現出活力的欣喜。

朱慶麟驚喜地回吼一聲:“阿龍——”

兩個四十出頭的成熟男子,就像個青少年般,相互擁抱,又相互捶打對方的肩臂,又叫又笑的。

“天啊!有二十年了吧?東大畢業那天,你這小子拿了畢業證書,便不吭一聲地憑空消失。原來你躲在這裏啊?”“嘿嘿嘿——”

朱慶麟搔搔後腦勺嘿嘿笑著,心卻竄過一陣刺痛。他不太願意回憶闕應龍口中的那一天。因為那一天他領了畢業證書衝回醫院時,仍趕不上見母親最後一麵。

闕應龍仍沉浸在好友重逢的喜悅中,沒有注意到朱慶麟眸中的深痛。他半轉著身,舉手招喚妻子的名。

“鳳英,快過來。”等伍鳳英接近他身側時,闕應龍便介紹道:“鳳英,這位就是我常跟你提起在日本的那位反町。反町,這是我老婆——伍鳳英。”

“嫂子,您好。”朱慶麟也回個禮。站直身,一拳捶上闕應龍的手臂,笑道:“你這小子!真讓你實現了當年宣示要娶個漂亮、溫柔老婆的願望了。”

朱慶麟微笑看著闕應龍夫妻倆因他的話而相視一笑,彼此那深情的眼神又讓他心口一陣痛。

闕應龍也回他一捶笑道:“還說我。你這小子大老遠從日本跑到這裏來,也是為了要實踐當年你說要找個美麗可人的中國妻子吧!”他笑著環顧四周,打趣問道:“怎麼樣?你那完美的妻子在哪裏呢?還是你根本沒找到?”

掛在朱慶麟臉上的笑容倏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哀傷的淺笑,像在回憶似的訴說:“不,我十年前就找到了。我的雪梅是最好的女人,隻是——八個月前,她在車禍事故中喪生了。”

一時之間,沉默和哀傷的氣息飄散在整個屋內。

闕應龍不發一語,雙手用力環抱了下朱慶麟那高大的身軀,重重地在他背後拍打三次。

朱慶麟閉上眼,吞下他喉間的硬塊,也回拍他。兩人同時放開手,彼此的情誼在動作中表露無遺。

朱慶麟將視線移到闕宇震兄弟倆身上,笑道:“這兩位雙胞胎想必是你們的公子吧?”

“是啊。”闕應龍向他介紹道,“左邊的是老三宇昂,而右邊則是弟弟老四宇震。兄弟倆同樣是十二歲,今年七月就要上初中了。”

闕宇昂瀟灑地“嗨”了一聲當做招呼,而闕宇震則恭敬有禮地喊了聲:“伯父好!”雙胞胎迥然不同的個性明顯表露。

朱慶麟點點頭,真心讚賞道:“真是對出色的兄弟。”

闕應龍臉上的笑容是做父親驕傲的光彩。

朱慶麟招呼大夥兒坐下,並叫人重新換上飲品。待大夥兒入座後,才開始今天會麵的主題。

朱慶麟善解人意地先開頭道:“阿龍,你兩位公子年紀都還尚小,怎麼會這麼急著替他們訂下婚事。而且,我沒記錯的話,這則征婚啟事可是三年前就登報的。那年他們也不過才八九歲吧?”

“是啊。”闕應龍與妻子交換了個悲傷的眼神,有一絲哀愁地笑說:“這事說來話長!”

闕應龍開始說著多年前他們夫妻倆遇上算命仙的事。

朱慶麟聽完緣由,有些嗤笑地響應道:“不會吧?你什麼時候那麼相信江湖術士的話了。想當初在東大要考試時,不過是拖你去神社求個符,你就拉裏拉雜一堆什麼人定勝天的話,今天怎麼會——”

“哈——”闕應龍搖頭自嘲一笑,但又語重心長地開口道:“不怕一萬、隻怕萬一呀!反町,你應該比我更清楚生命有多脆弱。再者,天下父母心啊!”

“是啊,天下父母心。”朱慶麟亦感同身受地回答。他何嚐不明白做父母的心理,否則他也不會看了一則三年前的登報啟事,就這麼冒險地將捧在手心的寶貝送出去。

“對了,反町。”闕應龍沉思地開口,“你這二十年來都一直待在中國嗎?”

“是啊。來到中國後,我便改回母姓朱。反町這個姓氏已有二十年沒聽人這麼叫過了。”

“既然二十年都在中國,為什麼不來找我?你在這裏沒有親人吧?”

“唉——道不同、不相為謀呀。我們是不同世界的兩個人,你白手起家,辛苦創業,我不能讓我的背景毀了你。”

“你說這什麼笑話。”闕應龍沉下臉,激動道:“我闕應龍是那麼膽小怕事的人嗎?”

“哈——你這老小子的個性還是那麼仗義直言、夠義氣!”朱慶麟身子後躺靠進沙發背上,淡笑道:“現在,我不就是有求於你了嗎?”

闕宇震兄弟倆對望一眼,交換相同的眼神,同時站起身。闕宇震有禮地向闕應龍詢問:“爸爸,我們可以出去庭院逛逛嗎?”

朱慶麟在闕應龍還沒回允前,搶先開口:“好好好,隨便逛吧。啊,對了,你們兄弟倆可以順便去花園那邊找涵寂。”

朱慶麟看這對出色的兄弟是愈看愈有好感。尤其是如果這門婚事談定了,其中一名男孩將來還可能成為他的女婿,對他們的好感就更加深一層了。

兄弟倆在得到應允後便朝房門口走。聽見朱慶麟最後的兩個字,闕宇昂挑起眉,一臉敬謝不敏地回答,“謝了。不過我個人不喜歡挖‘番薯’,我對芋頭比較有興趣。”

“啊?”

宇震兄弟倆步出會客廳時,還聽見朱慶麟喃喃念道什麼“我們沒種芋頭這種東西啊”之類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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