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門聲打斷了接下來的話,之前離開的女人再次出現在病房裏,麵容依舊是十分端莊溫婉,看著嚴凡的眼裏卻沒有笑意。她輕輕側頭對著蕭寧何,紅唇翕動,她說:“寧何,我剛送爸爸先去酒店了,一會兒跟你一起走。”雖然中文並不是很熟練,可是寧何這個名字念得字正腔圓,看來認識的時間並不短了。然後她才轉過頭麵對嚴凡,自來熟地走到床邊坐下了。
“小凡,我可以這麼叫你嗎?”嚴凡不置可否,對方似乎也並不在意她的態度,繼續說:“我是鄭欣同。”
她並不是說“我叫XX”,而是直接認為她是應該知道她是誰的。這個名字與鄭澤同同出一係,她又叫鄭瀾“爸爸”,想當然耳,她就應該是鄭澤同的妹妹了。即使如此,她嚴凡也不會自作多情地把自己當成是她的姐妹。可是下一刻,她卻投下一顆炸彈:
“雖然我姓鄭,但是我跟你並沒有任何的血緣關係。沒錯,我跟你一樣,隻是媽媽的女兒。”她的話刺痛了嚴凡,跟她一樣?哈!這是哀兵政策嗎?先來一個長輩唱白臉威脅利誘,然後再來一個同輩和自己同病相憐?
“畢竟你才是鄭家唯一的骨血。隻要你跟爸爸回去,我對他的愧疚也能減少一些。”
嚴凡覺得荒謬,她回去難道是為了減少鄭欣同的愧疚嗎?她不知道這個女人是太過天真還是習慣了地球都圍著她運轉才這麼自以為是?
嚴凡翹起嘴角剛想露出一個諷刺的角度,卻被鄭欣同接下來的話生生打碎,“而且我們結婚之後就會離開鄭氏家族,你真的不必困擾。”
她說“我們”,這室內除了她們也不過隻有一個蕭寧何。“你們?”
鄭欣同並沒有所謂的戲劇化的嬌羞,隻是笑得越發嬌媚,“我和……”
“欣同,你先回去吧。”態度強硬,聲音冰冷。鄭欣同看看床上的嚴凡又看看打斷她的蕭寧何,善解人意地笑著說:“那我先回去嘍!小凡,我明天再來看你。”
嚴凡覺得冷,被子似乎都沒辦法留住體溫,蜷起小小的身子,以前總是不會覺得冷,因為冷的時候蕭寧何都會把她抱在懷裏。“我……我想跟你一起去意大利,現在還來得及嗎?”女人,她也不過是個女人,自欺欺人地希望幸福溫暖,於是她可以放棄猜測懷疑,隻要他說,她就信。
“嚴凡,有些事情,我想還是我來跟你說比較好,畢竟這是我們之間的事。”
“如果是聽了會讓我哭的話,你可不可以不要說?”事到如今,他要說的,她不想聽,她想聽的,永遠都等不到。她做鴕鳥,把被子蒙起來,發出嗚嗚的聲音:“我困了,我要睡覺。”
蕭寧何看著她不是不心痛,可是他的心是不是也已經被傷透了,自己都醫不好,又怎麼來醫她呢?歎了口氣,他終於走過去,慢慢拉開她蒙在頭上的被子,她眼睛睜著,可憐兮兮地看著他,無聲地祈求地不要說,不要說。
他幫她掖好被子,她想拉住那隻白玉般的手,可是他卻閃躲了一下——或許沒有閃躲,隻是她沒有及時抓住,站起來繞到窗邊。背光,看不清他的臉。他的聲音卻越發地清晰明淨起來,“我20歲的時候認識鄭欣同,當時我在巴黎藝術學院念大三,鄭先生是學校特意請來的客座教授。當時的我正是意氣風發目空一切的時候,在藝術的領域裏橫衝直撞,自以為是,直到遇到這個人的時候才覺得自己粗鄙而羞恥。費了很多力氣終於得到他的聯係方式,可是他並不收學生,所以我隻好厚著臉皮打著在校生的旗號常常去請教。自然我的畫技得到了很多指點,也是在一次次的拜訪中,我認識了他的女兒鄭欣同。那是個非常熱的中午,我帶著自剛完成的油畫給他看,敲門的同時門也開了,然後我看見白色陽光中純白色的笑容。”一切都如同童話一般美好,嚴凡想,可是這些與她有什麼關係呢?再美好,都不是她的。說得如此詳細也不過是令她更加難受。
可是她也沒有辦法打斷,她怕一斷就再也聽不到他的聲音了。而蕭寧何,與其說是他把過往講給嚴凡聽,不如說他也在講給自己聽,說服自己做出選擇,並且確定不會後悔。
“我們很自然地相戀了,可是都是私下的交往,鄭家畢竟是名門望族,雖然我家也算是書香世家可是仍舊有所不及。直到三年之後我也算小有成就,與她一起將我們相戀的事情告訴她的父親。可是鄭先生並不同意,因為他唯一的兒子在國內意外身亡,鄭欣同成為了鄭家唯一的合法繼承人,她的婚姻關係到整個家族的興衰榮辱,而我不過是畫壇中的新人,根本無法給他們帶來利益。我們偷偷地來往,直到有一天鄭欣同為了救我出了意外。到了醫院檢查的時候發現她的血型不符合鄭家的血型,鄭先生受到很大的刺激也一病不起。後來他在病床上對我說,如果我能把鄭家唯一的繼承人送到他的身邊,他就會把鄭欣同嫁給我。”說了這麼長一段話,蕭寧何說完就不再吱聲,仿佛剛才的話耗費了他全部的力氣,也再也沒有力氣顧及嚴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