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來,祥子從沒想過殺班長,但半個月後差點把他殺了。
所謂的班長,是祥子的仇人,坐在前排,他的位子是班主任安排的,大家的位子都是班主任安排的。在土山師範學校90屆美術班的首節自修課上,班主任在大家期待的目光中走進了教室,走上了講台,半個小時後走下了講台,走出了教室,大家的期待變成了絕望。其實,班主任臉色灰暗,嘴唇烏黑,說話就看天花板,好像在翻白眼,周身散發著好聞的煙味兒,坐在前五排的都聞到了,除了這些,他看樣子有些謹慎,或者說是低調,應該有點小心。他低著頭,瞅著花名冊,開始念名字,念一次,就看看天花板,念一次,就看看天花板,念一次就有人抱著書本雜物稀裏嘩啦坐過去,從第一組的第一排的第一個座位開始,他就是這麼安排座位的。
祥子和楊平坐到了一塊兒,這讓祥子渾身不自在,楊平太難看了,他頭上的毛卷著,還泛著淡黃色,麵色黝黑,顴骨突出,牙齒潔白,嘴唇厚實,無須,在大家看來,他就是個非洲黑人的造型。祥子剛坐下來,就埋怨班主任太武斷了,這完全漠視了學生的個人喜好,你不知道都長大了嗎?有自主選擇同桌的權利嗎?“是是是,對對對。”楊平翻開兩塊厚嘴唇,禮貌地應和著。祥子更難受了,唉,不但人長得醜,還學會了溜須拍馬。
班主任帶著他的煙味走掉了,同學們開始自修,說是自修,也就翻翻看看,熟悉熟悉環境,還沒開始上課,也沒作業做。大家翻著看著,優先欣賞有插圖的部分,還互相瞟了不下三十次。突然,坐在祥子前排的男生轉過身來扇了祥子一耳光。大家驚呆了,祥子也驚呆了,他不知道咋回事。他瞅著對方,自然地站起身:“你幹嘛打我?”對方以為祥子要打他,舉起雙手護著臉。祥子再問:“沒聽到嗎?為啥打我?”對方放下了手,坐下來說:“公共場合,別說髒話,壞習慣要改掉,以後要當老師的。”祥子說:“我說髒話了嗎?我幾時說髒話了?”對方說:“說就說了,承認就行了,有錯就改,有什麼關係呢。”祥子問楊平:“我說髒話了嗎?”楊平說:“絕對沒有。”祥子揚起手就抽過去了。
楊平立即抓住他的手,把他拉下來坐著,著急地說:“幹啥幹啥?你幹啥?坐下來說。”祥子說:“咋啦?就這麼白打了?要是個瘋子,我就認了。”楊平說:“人家都沒打到你,就晃了晃手,挨都沒挨到,這就是個誤會。”楊平又瞅著前排的男生說:“人家說的是方言,沒說髒話,你聽錯了。”對方紅了臉,笑了,小雞磕米似的點頭陪著不是。祥子一句也沒聽懂。然後,楊平笑得更燦爛了,好像遇到了啥喜事,跟祥子說完了,跟前排的男生再說,說著說著拿起了祥子的手,放在前排男生的手上,一白一黑,顏色分明。然後用蹩腳的普通話說:“誤會了誤會了,別記在心上,握握手就過去了,不能放在心上。”大家握了手。祥子滿臉的不高興。
祥子私底下問楊平:“他到底打沒打到我?我到底有沒有說髒話?”楊平說:“都沒有。”祥子心裏還是不舒服,他忍氣吞聲幻想著,也許是某個陰天的下午,自己偷偷抓著磚頭,將他砸死在學校的廁所裏,萬一死不了,也要臭死他。楊平說:“我拉住你,是為你好,擔心你吃虧,你跟人家不在一個級別,兩個回合之內必定倒下。”祥子說:“我有那麼好欺負嗎?”楊平說:“不是你好欺負,是人家太強大了。”
第三天,前排的男生當了班長,由於身高的原因。祥子更加生氣了,這種龜兒子都能當班長?這是個啥學校?這是個啥班主任?這太不公平了,太不民主了。小學的時候,都是一票一票選的,都把名字寫在黑板上,一個人念,一個人寫,一個人監督,那樣選出來的班幹部,大家才服氣,那才叫公平。當就當了吧,這龜兒子還趁機欺負人,隻要見到祥子,不是笑他褲子上的補丁,就是笑他的鞋子破了,還大聲嚷嚷,生怕別人不知道,有時候煽風點火,說祥子不合群,看不起大家,想做個虛偽的文人,清高到了無藥可醫的境界。祥子忍,一直忍,忍了兩年,不理他,不動手。從小學三年級開始,他就堅持一個原則,上學讀書絕對不能打架,打架是對不起父母的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