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都八十多天了,人到這個時候沒有線索,一般也就沒什麼希望了……算了吧。”
這是多麼可怕的一句話,也是他盤旋於心中無法消散的陰影,像是被說中了心事一樣,恐懼的字眼一經入耳,沉默的柯襯千慌亂之下終於爆發。他砰的一聲關上車門,抓住民警的衣領,狠聲說,一字一頓:“你,他,媽,放,屁!”
年輕的警察呆住,張口想喊,卻終究被他嗜血的眼神嚇住。溫文爾雅的年輕男子,瞬間變成失去理智的狂徒。但是他沒有打他,因為他知道這誰也怪不得。柯襯千漠然鬆開手,開著車絕塵而去。
他毫不猶豫地停下車,行屍走肉一樣跌跌撞撞進了這家隱藏在弄堂深處的酒吧。
依舊喧鬧,依舊沉迷,依舊燈紅酒綠不知疲倦,然而闖進來的這個人,那麼累,那麼倦。柯襯千叫了酒,不要命一樣地喝著,簡直是往裏灌。
酒吧裏氣氛沉迷,還沒有到午夜時分最為狂蕩的時刻,所有人隻是慵懶地喝著酒,間或調調情。沒有震耳欲聾的音樂和狂歡的舞蹈,舞台上低低唱歌的歌手,也是疲倦慵懶的。
他突然很熱,心裏有種說不出來的焦躁和委屈,已經忍了太久太久的焦躁和委屈,隨著酒水一起湧上了喉嚨,頃刻之間便要噴薄而出。
酒吧的大堂經理,是一個優柔妖嬈的女子,每天混跡於夜晚的酒吧,跟大大小小的男人談著曖昧的情。看到這個麵容清俊眼神陰鶩的男人,終究忍不住要挑戰一下的欲望——憂傷絕望的氣質,偏偏周身又籠罩著一般的買醉男人沒有的清澈氣息,這個男子身上的氣場,太有誘惑力了……她端著一杯酒,一步三搖來到他身邊。
“帥哥,要喝一杯嗎?”
濃鬱的香水味道悠遠而魅惑,柯襯千不耐地抬起頭皺了皺眉,把手裏的酒一潑。
女子嚇了一跳,有點瞠目結舌。
柯襯千低低地說:“我要唱歌。”
她這才漸漸辨識出來,這是乾勵烜赫一時的柯襯千啊!寧海市最有影響力和最為矜貴的音樂人,一個微笑就傾絕一世的柯總監。她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問道:“您說什麼?”
“我要唱歌!”柯襯千醉眼朦朧。
女子被他絕然的眼神看的心裏一陣說不出的震懾與悲涼,她愣了一下,慌忙說:“好,好,您等下,我讓歌手下來。”
柯襯千不耐煩地站起來,跌跌撞撞衝向舞台,一把抓過歌手手裏的吉他,坐在了他的位子上。歌手一驚,剛要怒罵,看到經理驚喜的眼光在衝他示意,才忍了回去悄悄退場,把整個舞台留給了柯襯千。
一腔哀情,他出口卻並沒有火山噴發的熱烈狂怒,情到深處,痛到極致,哀傷的男子,一張嘴便是輾轉情思。
“買醉過幾個夜晚,喝幾杯咖啡,和幾個人聊天。我搬過幾個地址,談幾次戀愛,偶爾給你郵件。”
盡管人人認識他,但是柯襯千很少自己登台唱歌。他參加大大小小的活動,也隻是矜貴地做著一個上位者該做的優雅。像這樣,衣衫淩亂眼神散漫,在酒吧擁擠的舞台上唱歌的柯襯千,這麼多年來是第一次出現。然而他一開口,本來微微有些嘈雜的酒吧立刻安靜下來——
“我聽過幾種音樂,配幾種畫麵,偶爾還是流淚,放縱過幾個黑夜,盡力的狂歡,在青春快逝去。”
這是她還在的時候,自己唱過的一首歌。歌詞哀婉淒楚,是一種年華逝去之時,依舊無法釋懷的沉鬱的傷痛,是獨屬於一個人的悲傷。當時楚雲落歪著腦袋,輕輕笑著,笑他一臉冷酷無情偏偏唱歌這樣深情淒楚,倒是不像資本家了。
這個傻丫頭啊,總是覺得自己欠他的:不是她自己搏來的實習機會,不是她拚命爭取來的合作契機,不是她應該享受的尊榮權力,於是她強顏歡笑勉強接受,但是總是拚命以為自己不配。她說是他對她太好了,而她對他不夠好,所以她一定要離開,一定要把自己以為的最好的留給他。
可是,多傻,她對他有多好,她自己不知道。
那個站在辦公室門口,回絕了借口送文件騷擾的女同事的丫頭。
那個跑到城市的另一端去給一天不吃飯的他買外賣的丫頭。
那個把他的香煙拙劣地藏起來的丫頭。
那個光著腳在自己的房子裏跑來跑去的丫頭。
那個絮絮叨叨念著“work to death”的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