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要離開這個地方的時候,我忽然就惆悵起來。回去要麵對的是,數不清的論文,數不清的課題,數不清的人和事,再也不會又有狗搖著尾巴討好我,再也不會有麵嬸大派送送來的燒餅,再也沒有灰藍色的好看湖泊。
我們最終沒有去向佴教授告別,一來沒有那個必要,二來沒有立場,畢竟除了勉勉強強的師生關係,我們真的不算什麼熟人。更何況,我和柯襯千兩個偷懶的人,這樣的場合身份,我明白是尷尬。
我拉著行李,坐在旅店門口等柯襯千。歌定其實是一個沒怎麼開發過的地方,一切還保持著最原始最古樸的民風,遊客也一點不多,更沒有鋪天蓋地賣一些紀念品,土特產的地方,所以走的時候,我幾乎沒買什麼東西,拉著幾件衣服而已。
哦對了,走之前,我特意去看了看泥人大叔。
其實歌定的遊客並不多,我並不能理解泥人大叔飛子朝九晚五坐在街角,是把泥人賣給誰。
但是這個人很有意思,大胡子,詼諧的眼睛,俏皮的嘴角,總是一副樂嗬嗬的模樣,說一些”有哲理“的話。
“人這一輩子,可不就跟這泥人一樣,打扮得光光鮮鮮地出場,實際上都是一樣的泥胚。”
“可別小瞧我這泥人,它們又哭又笑,演的可都是這鎮上的事呢!”
我坐在一旁微笑著聽,看他絮絮叨叨地捏著,眼神卻遙遠。
老板娘阿佳從麵嬸那裏拿回來一包燒餅,放在我的背包裏,依舊是整齊嫵媚的眉眼,清秀的發髻,婉柔的碎花長裙,溫柔婉轉的王儂軟語,話不多,聲音卻清脆動聽。
她也不年少了吧?盡管並不老。但那是因為二十七八歲的年紀,歲月還沒來得及留下什麼痕跡吧?而眼神卻是淡然滄桑的。這年紀相貌放在南方的鄉鎮,早就應該有孩子了,而她卻守著一家旅店,從來沒見過男主人出沒。
冬日的陽光笑起來像她。
我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問:“佳姐,你嫁人了嗎?”
她微微一愣,隨即眉眼彎彎笑得好看,微紅著臉點點頭,像所有的新嫁娘一樣。
我鬆了一口氣:“那你丈夫呢?”
她的眼神變得悠遠,仍然微笑著:“他?大概和你們在同一個地方吧。”
我語塞,為什麼一個妻子在談論丈夫的去向的時候,用的會是問句?
她嫵媚地看看我,淡然一笑:“他已經三年沒回來過了。”
我無語,心裏的歉意翻湧,不知道如何安慰她。
阿佳仍舊掛著她一貫的笑容:“沒關係,”她似乎在安慰我,“我給他留著這家店呢!這是我們成親的地方,有一天他會回來呢。”
這是他們結合的地方,或許還是他們相遇相愛決定相守一生的地方,每個角落都有著他們共同的回憶——盡管這回憶,隻能她一個人品嚐。我不清楚這是幸福還是痛苦,但是總有個念想。我也有自己的想法,等為什麼不找呢?
我說:“不如就走吧……和我們去寧海市。“
她卻奇怪地看了看我:“為什麼要走?我走了,他回來,該沒有家了。”
回來?
她跟君南哲一樣幼稚。因為君南哲也以為所有人都可以在那樣的地方靜心。太天真啊。她似乎明白我在想什麼,拍了拍我的肩膀:“離開這裏去漂泊,我沒有那種勇氣;靜靜地等,才是適合我的呢。我呢……甘願。”
甘願啊?一個美麗的女人,一朵晝日的花,為一個人,變成等待的少婦,變成夜晚的垂苞。卻是甘願。不怪那麼天真。我是學不來的啊。盡管我在努力,努力到把自己的心情當曆練。
我又想,歌定的女子,都是這樣?那君南哲呢?
我還沒回過神來,就看到柯襯千從街的那一端慌慌張張跑過來,一頭紮在我肩膀上。
我哀嚎一聲:“姓柯的!你不說去買東西了嗎?怎麼被狗追了?”
柯襯千氣喘籲籲:“我東西呢?快走!快走!”
“怎麼了到底,你惹到黑幫了?“
柯襯千苦著臉:“還不是那個……“
話音未落,我就聽到遠遠地一個很……熟悉的聲音……響亮地傳過來……
“千哥哥,你不要走嘛!我爹已經答應你可以娶人家了……“
我啪地一聲就樂了:“喲!這不是音姑嗎?伯通哥?”
柯襯千一臉尷尬:“去你丫的伯通哥!快點走……“
我笑的上氣不接下氣,已經看到音姑隨風飄揚的大裙子出現在街角,“清脆“的聲音叫著:“哥哥,郎君!人家好容易才說通了爹爹,他說可以把咱家最大的那條漁船傳給咱倆呢!你不要走啊……啊……?”
“哈哈哈哈……柯總,快快快,整個歌定湖屬於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