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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炎炎,空氣中混合泥土的味道,茂盛的熱帶樹叢被金黃的陽光烤得熱烘烘的。中泰邊境的舊區多年來一成不變,窄小的街道和記不清年份的樓房一直延伸盡頭,投資商看不上這片毫無前景的土地,但凡有點積蓄的居民迫不及待地與這裏揮手告別。
瀝禾孤兒院已經很久沒有訪客了,每天都有一推小孩趴在圍欄上看著街口稀疏的人影。四周的白牆早就被孩子們畫滿亂七八糟的願望,旋轉木馬上五顏六色的漆畫,在經曆幾個夏天後漸漸露出鏽色,偶爾傳來孩子的嬉戲聲,接踵而至的往往變成打鬧聲以及教工的斥責聲。
都說孤兒院的孩子天生沒有安全感,可沒有哪個天生就是孤兒……
阿叻出生沒滿月就被遺棄在這孤兒院門口,脖子上掛著一塊用紅線穿起的平安扣,色澤飽滿,翠綠通透。不似當地人的小麥膚色,她雪色的肌膚在陽光下瑩亮透白,青色的脈絡依稀可見,在孤兒院裏,她就像個異類,常常安靜地不說話,也絕不會任人欺負。
阿叻十四歲那年,孤兒院來了個貴客。
純黑色的軍用越野車下來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鼻梁上架著墨鏡,不苟言笑。
孩子們都拚盡全力地展現自己有用的一麵,乖巧可人亦或是聰明伶俐,最後被帶進院長辦公室的隻有阿叻一人。
男人坐在辦公桌前不緊不慢地翻看檔案,黑色西裝沒有絲毫褶皺,裏麵是深藍色的襯衫,修身的剪裁讓他看上去顯得更年輕,鋥亮的皮鞋一塵不染,在常年高溫的亞熱帶,能保持如此層次分明的穿著並不常見。
阿叻怯怯走進,泛黃的白色襯衫明顯要比她的身材大幾個尺碼,她筆直地站著,當她撇到站在一旁的院長似乎比自己還緊張,阿叻終於鬆了口氣,隨即不自覺地微揚嘴角。
男人總算露出笑意,連輕敲桌麵的節奏也變得愉悅起來。阿叻老老實實地站著,努力收斂內心的膽怯。
“想離開這裏嗎?”男人十指交握,身子稍稍前傾,語速緩慢而極富誘惑力。
這大概是阿叻有生以來運氣最好的一天……這個突如其來的貴客,說出了她最想聽到的話。
她的眼裏閃著亮光,隨即重重點頭。
“答應得這麼快,就不先問問會把你帶去哪兒麼?”男人微笑,以退為進。
“您會帶我走的,對嗎?”阿叻神色熠熠,毫不掩飾內心的迫切。
男人得到了滿意的答案,朝院長點了點頭,隨即拿出火機將麵前的檔案點燃,火光將上麵寥寥無幾的文字吞噬,連同阿叻這十四年的暗淡記錄一同抹去。
“阿叻?德,你若喜歡這名字就留著吧。”男人起身朝她伸手,高大的個子完全將阿叻圈入自己的影子裏,“從現在開始,塞攀家會給你一個全新的身份。”
不久後阿叻才知道,塞攀家是泰國的名門望族。早在高棉人統治時期就已興起,經過幾度戰亂依舊屹立不倒,如今既擁有傳統貴族的嚴謹自製,又不斷擴展自己的商業帝國,被人們稱為曼穀之光。
當然,在陽光照不到的地方便是灰色地帶,為了製衡強權,家族不得不采用晦澀的手段,並當成一種勢力不斷培養。
那時的阿叻還不明白塞攀家族的意義,對她來說,沒有什麼比吃飽穿暖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