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出租車的時候,是清晨五點多。這個南方小城霧氣蒙蒙。沒有人可以問路,我不害怕,因為長途跋涉讓我很疲憊。
我叫陳綠。30歲了。作為一個電影學院表演係畢業的女生,老女生,這是一個多麼悲哀的年紀。不要,我又開始想多了。我現在沒有權利回憶或者展望,不要想太多。趕到賓館去。那個賓館叫香島,司機兜兜轉轉,沒有找到。
於是我望了望我的四周——腳下,是一條還算寬闊的水泥路,路邊是些二層小樓。這是中國遍地都是的鄉鎮建築風格。我判斷這是民居兼商鋪。我能看到的範圍內,隻有兩座稍高一點的建築:一座顯然是五層的磚造樓房,像小時候父母單位分的房子,或許也是紅色的。另一座更遠一點。我向前走去。
是的,那是香島賓館。因為我要見的女明星發的朋友圈自拍中,隱隱約約就是這個樣子了。好奇怪司機剛才為什麼沒有發現。而我的行李箱在地麵上滾動的聲音讓我有些害怕。唯恐驚動了什麼。
越來越靠近,我明白,要走到霧有些散了。要走到香島賓館,有兩種方式,或者沿著這條路不知道還要走多久,或者直接穿過一片長滿了野草、有些水窪的野地。我毅然選擇了後者。
南方的草。這個季節依然茂密的南方的草。在世界上默默生長了好久的南方的草。我再也不會碰觸第二遍的南方的這樣綠的草。深深淺淺的,南方的草。有一叢高到擋住了我的視線,以至於我越過它們之後,發現了一具男性的屍體。
那具屍體的皮膚很白,俯臥在草叢中,修長的雙腿,翹起的臀部,腰間結實,即便是沒有生命了,仍然讓身為女人的我心中一動。
我當然很害怕。我甚至摔了一跤,臉甚至離他的脖頸隻有兩厘米。讓我更加確定了他已經沒有一絲絲的生命跡象。他的衣服在哪裏?他的手臂為什麼壓載身體下麵?他的致命傷是什麼?
在這些問題飛越我的頭腦的時候,我發現自己被一塊玻璃片,割破了右臂。我慌忙站起來,而我的血,就那麼流了下來,滴在南方的草上,還有,那具屍體上麵。
霧越來越淡,我有些清醒過來。拉起行李箱迅速離開。同時,我撥打了110,報上我的姓名、身份證號碼,職業,來此的目的和我發現的一切。我告訴了警察女明星在賓館的房號,拒絕在原地等待警察的到來。
時間是五點四十五分,我到達香島賓館。主樓果然拉著歡迎劇組到來的橫幅。大廳裏有昏睡的接待人員,還有沙發和燈光。我從行李箱拿出隨身攜帶的雲南白藥膠囊,捏開,抬起右臂。那個地方已經露出了白色的肉,被割開翹起的皮原來有那麼厚。傷口有一寸多,我把藥粉厚厚撒上。我叫醒前台,拿出身份證。製片已經幫我登機了信息。我很快拿到了房卡。
我懷疑我的血一路流過來。如果我遇到的正好是吸血鬼,他應該跟在我的後麵。我走向樓梯,餘光掃視大廳的玻璃門。沒有人,也沒有別的什麼跟蹤我。不要坐電梯,但是。
到3樓就看到了寫通告的黑板。多熟悉。355房間在走廊盡頭,我現在聽著自己行李箱與地毯摩擦產生的微弱沉悶的聲音,已經很安心。
我拿著卡,然後敲門。她已經起來了。她說:“綠綠?”
假裝和我很親近。我這樣想。然後我禁止自己的這種情緒繼續。我說:“是我。”
她沒有再說話。我用卡開了門。她叫李笛聲。本來叫李笛,比我小六歲,其實是我電影學院的師妹。現在,她的確已經起床,穿著粉色的睡衣,趴在靠床邊的那張床上,蓬頭垢麵的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