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娑束了一頭的銀發發而立站在山之巔,隻是靜默著黑眸遠望著山門外的那一片的杏樹林。短短數十載,卻已成林。當初與那小女孩的約定,每年一顆杏樹來紀念她在她身邊的時間。而那當初的小女孩長大,再後來在她的視野裏消失,恍如昨日。
杏花一片盛開,卻在此時還是頗有些冷意,寒風打在臉上,隻覺得生疼。曆經幾十載,時間不曾在他的臉上留下一點歲月的痕跡,皺紋,衰老跟他無關。唯一變化的,隻有他自己知道的那顆死灰般沉寂的心。
且娑抬手,將那串白色手鏈細細摩沙著,溫潤的手感滑過指腹,留下一陣陣的顫魅。不禁失笑,端坐著在大石上,感受著季春的絲絲入扣的涼意。
山門外已有眾多百姓跪求,雙手合十虔誠的朝著他的方向祈福著,他似乎還能夠聽見繚繞著的嗡嗡的祈願聲。且娑苦笑,並沒有任何的要起身的動作,“我度你們過苦海,得其所願,誰又能來度我,誰能讓我的杏兒再回來?”
且娑一手側躺下,慵懶意味十足,銀發隨風飄起,愜意的享受這陣陣冷風,素白色的絲帶隨風舞動,解開,飄落向山門外的那一片杏林。耳邊似乎傳來一個輕靈爽朗的笑聲,喊著:“師父,阿祖師父,我回來了……”且娑苦笑,閉眸,眼前串現而出的是自己成為阿祖的那會——
“今日起,由且娑執掌無蘇教派所有事物,眾人不得忤逆!違背者,逐出師門,永不接受。且娑修煉數十載,德行,修道之術定力,參透力,皆是你們眾一等中的拔萃者。且娑深的我的真傳,又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從今日起,且娑封為第3代的無蘇教守門人,奉為且娑阿祖……”且娑跪在地上,雙手抻起作揖著,從事自終從未抬頭看一眼主位上列著的各位師祖,師父,師叔,還有身後的芸芸師兄弟們。
他並不想成為眾人膜拜的阿祖,這並不是什麼無上的榮耀和尊貴,反之,這個位置代表著的可能是永生的孤獨和憂寂。他苦笑,暗眸低轉,長歎一口氣,將所有的幽怨藏在心底。早在他成為大師兄的那一刻開始,他們不約而同的認為他是下一任的掌門人,將這個位置一步步的推向給他,不容他的拒絕。可誰知,他進入無蘇教,初衷隻不過是為了學醫術,救治天下人。
繼位,一晃便是百年,孑然一身在山中,不老不死,不傷不憂,日複一日。直到杏兒的出現。唯一的那一抹不同,卻被他們扼殺在山門外。從此,她與他之間相隔的遠不止是一道山門而已。他沒能挺身而出護住,成為阿祖又如何,連保護自己心愛的徒弟都不得。“且娑啊且娑,你還談什麼救治天下!”
且娑苦笑罷了,仰頭,耳邊又聞師父百年前的囑托:“且娑,若是數十年後,有個穿著杏色衣服的人出現在你的麵前,記得好好把握,那便是你的有緣人。若是錯過,那人便是與你相克,必須拒之在外,這一生不可相遇。那人,或許,牽連著的是無蘇的生死……”
他問師父,那有緣人是男還是女,師父搖頭,天機不可泄露。
且娑尊敬跪地,拜謝師父。接過師父衣缽,從此素衣相伴,桃花與身,落座在無蘇山之巔,望眼四方,隻求那冥冥之中的有緣人。
且娑再俯視那層層台階上的百姓,從那群人低頭的人裏麵,一眼辨識那雙清涼幹淨的眼睛,望著他,苦笑了了,隻朝著他說了三個字:我恨你。
轉身決然消失在眾人的推嚷中,消失在她的視線中。
“杏兒,你終究是恨我,恨了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