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子夜,宮殿外寒風呼嘯,吹得漫天大雪狂飛亂舞,幽暗月色下隻見搓棉扯絮,混沌雪白世界。回廊上值夜巡查的禦前侍衛凍得擠在一處,傳遞著酒壺喝酒取暖。
眾人此起彼伏嗬欠連天,一個侍衛打著寒顫搓了把臉道:“TNND,三更打過了吧?越是冷,偏越是困得難熬——等小侯爺出來,哥哥我可扛不住要睡了!”說著不停往永壽宮處張望,不由自主揉了揉眼。
兩團幽幽的光影從宮殿那裏飄近,隻見兩個宮人打著燈籠,身後一高挑人影,正是陳微何頂風冒雪,一步一步艱難行來,銀灰色的狐裘落滿了雪,抬起臉,玉麵薄唇,眼睫極深,英氣中掩不住的精明利落,眼睛亮晶晶的映著雪光。
那犯困的侍衛忙迎上去,道:“雪下這麼大,小侯爺辛苦——小王爺今兒又不回王府了?”
陳微何趕上來踹了他一個趔趄,笑罵道:“繞你往日千般伶俐,這話也敢問?!——活得不耐煩了吧?”
那侍衛“哎呦,哎呦——”叫著從地上爬起來,滿臉堆笑道:“小侯爺說的是,可不是天冷得頂不住,多喝了兩口——”
一群侍衛簇擁著陳微何,道:“天寒地凍,小侯爺保重貴體,請到偏殿歇息一晚。”
陳微何不由回身往宮殿處看去,沉吟道:“今晚確實難熬,各位辛苦——這樣吧,張公子和嚴公子留下陪我守夜,其餘大夥兒去睡個暖和覺。”眾人聽命,行禮退去。
陳微何裹緊狐裘,帶著兩名侍衛在回廊上來回巡了兩遭,眼角掃過,猛的停住腳步,抬起手臂指著越湖方向,失聲道:“湖邊那裏是誰?!——小張留下,小嚴和我前去!”說話間,“鏘——”一聲拔劍在手,一躍飛過回廊欄杆,踢起大片雪霧,向越湖狂奔過去。
嚴侍衛跌跌撞撞跑到湖邊,視線所及處漫天飛雪,猝不及防間吸了一嘴冰冷,嗆咳起來,卻感覺雪暴中一團陰影靠近,伸手就去拔劍。
耳邊聽到陳小侯平靜的聲音:“小嚴,是我——”
嚴侍衛抬起手臂胡亂抹去臉上的落雪,方看見陳微何站在身邊,微微眯起眼睛,若有所思的看向湖邊空地,耳邊狂風呼嘯之聲如慕如泣,裹挾起大團大團的雪花向永壽宮方向疾湧而去。
案上的蠟燭散出淡黃的光暈,圍出一個溫暖平靜的孤島,玄湛坐在案前看著奏折,時而疑惑不解,詢問子瑜。
猛然間寒風淒厲,擊打窗簷嗚嗚作響,殿內蠟燭一陣搖曳,子瑜用手圍住燭光,柔聲道:“陛下該歇息了。”
玄湛從奏折上抬起頭,皺眉道:“父王在時,為何默許西南三王隨意加稅,私自鑄幣?”
子瑜沉吟一會,方道:“當年平定苗人之亂全仗三王之力,損耗頗巨,加之路途遙遠,朝廷賞賜極其不便,是以賜下鑄幣三年——”
玄湛側頭思索,正待開口,卻聽疾風暴雪中清清楚楚傳來打更的聲音。
“邦——邦邦”。
子瑜伏地行禮,微笑道:“今日是陛下壽辰——又長了一歲。”說著,擁住玄湛,在他額上一吻,輕聲念道:“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故知般若波羅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無上咒,是無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實不虛……”
玄湛靜靜偎在他懷裏,聽到耳邊子瑜柔聲道“今年許什麼願好呢?——還是平安罷——”說著輕輕挑起玄湛的一縷額發,側身去拿安晴奉上的剪子。
玄湛按住他手道:“今年我自己許願——和你縱馬疆土,治國安邦!”
子瑜凝視著玄湛,玄湛近身過來,在他唇上輕輕一吻,眼睛閃閃發亮看著他道:“為什麼總這樣看我?——好像我們倆不是在一處——”
子瑜一笑,已小心剪下細細一束額發,安晴連忙奉上早就做好的紅色絲囊,子瑜將額發放入絲囊內,束緊口,給玄湛戴在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