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潮州城裏的更夫巡過三街,打了二更鑼,哼著小曲兒,獨自一人走在街上,路過一條黑漆漆的小巷時,一陣莫名的寒氣襲來,脊梁骨似是被人用尖利的指甲從下到上輕輕拂過一般,汗毛直立。
他忍不住抖了下身子,馱著背裹緊身上的衣物,往那暗黑不見處狠狠啐了一口,而後,才匆匆離開。
行至拐角處,忽而冒出一黑影,跌跌撞撞的朝他身上撲過來,更夫嚇了一跳,用力推開那人,一陣濃烈的酒氣撲鼻而來,那人仰麵倒在地上,一張白皙的臉喝的通紅。
“呸!嚇死老子了!原來又是個不知好歹的酒鬼!”
更夫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慢慢舒了口氣,覺得心裏的火還沒消,索性踢了那酒鬼兩腳,而後才彎腰撿起丟在地上的燈籠,裏麵的火已經滅了。
他隻得掏出火折子,重新給點上。
夜還很長,他隻得提著燈籠繼續慢悠悠的向前走著,不遠處,能看到含春坊五光十色的彩燈,不時傳來姑娘鶯鶯的笑聲,這裏是更夫最喜歡巡視的地方。
運氣好的話,還能溜進後院,看到裏麵無邊的春色。
一想到這裏,更夫不禁加快了腳步,迫不及待地想要再回味下上次旖旎的風光。
還沒走到後門,忽而聽到隔壁的小巷子裏傳來幾聲沉重的異動,似乎是什麼東西被人扔了出來,此時已快三更,正是逢魔時刻,周遭又沒什麼人,更夫心中不禁有些緊張。
可偏偏他又膽子奇大,腳不自覺地向那黑暗處邁了幾步,手上燈籠的光明明暗暗,看不清巷子裏的情形。
突然,更夫腳下傳來一種輕微脆響,似是踩碎了一個蛋殼,他覺得奇怪,低頭一照,臉色霎時變得慘白,險些跌坐上去:眼前竟是一具幹枯女屍,雙眼凹陷,全身上下的皮膚已經緊皺得如同一層薄薄的紙,借著燈光能看到內裏的骨骼,女屍的右臂已經被更夫踩得稀碎。
“啊——”
他慌張得想要爬起來,卻又聽到巷子深處有什麼東西在動。
夜裏的風透著森森的鬼氣,昏暗的燈光中,一個披頭散發的女子不知何時從地下冒出頭來,長發隨意散披著,慘白的臉忽然轉向了更夫,嗚嗚耶耶的發出了什麼聲音,隨後筆直站起來,向更夫伸出手。
“你······你不要過來,滾開,快滾開!”
更夫連忙後爬,連踢帶蹬,右手胡亂拍打著,忽而,覺得襠下一陣溫熱,風吹來,涼颼颼的,再抬頭,那怪異女子竟已走到跟前,身上散發出腐爛的臭味,更夫再也忍不住,鬼哭狼嚎著爬起來,撒腿就跑。
隻留下一盞燈籠在風中淩亂。
巷子裏靜了半刻鍾不到,又傳來一個女子遊絲般的聲音:
“小姐······你等等我!”
女子身後又爬出一人,滿身狼狽,蓬亂的雞窩頭相當個性,聽到不遠處傳來更夫嚎啕的聲音,無奈搖頭。
又是一個被嚇跑的。
被稱為“小姐”的女子倒也不在意,隨意將淩亂的散發束起,露出一張白淨得過分的臉來,正是潮州城蘇家的三小姐蘇月歌,身邊的雞窩頭女子是她的侍女秀秀。
蘇月歌彎腰打量地上的幹枯女屍,輕輕蹙眉,頗為痛惜,她掏出一塊手帕,將被踩碎的手臂殘骸收集起來:
“嘖嘖,真是可惜了,難得找到的標本就這麼給破壞了,本來還想叫那人賠償來著!”
秀秀則無奈歎了口氣:
“小姐,要是叫人家知道你收集古屍作標本,又該鬧上一陣子了,這東西陰氣重,小姐小心被纏了身子。”
蘇月歌卻毫不在意,把包著殘骸的手帕放到兜子裏,將女屍收到大背簍裏,神秘笑了笑:
“才不會呢,我和閻王可是親戚!”
秀秀聽不懂蘇月歌的話,她拉著蘇月歌的手走著,隻想趕快回到府裏洗掉這一身餿味。
夜色中浮起一層薄霧,遮住月色的一瞬間,角落裏竟慢慢浮現出一個慘綠色的身影,陰森森的透著鬼氣。
蘇月歌沒說話,隻是默默拉了一下秀秀,讓她換走自己的左邊,路過那身影一瞬間,她悄悄張開手掌,灑下一包鮮紅的朱砂。
隻聽得身後即刻響起了淒厲的慘叫聲,劃破夜空,隨後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