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20
聽到門鈴後,他拉開了門。門被拉開後,他卻站立不穩,一個趔趄,跌坐到身後走道裏的矮櫃子上。
他的頭發淩亂不堪,一雙眼睛渾濁得像死魚一樣,舉手投足動作緩慢,但神誌清醒。
他把我們請進屋子,自己先坐到了客廳沙發上。蘭兒妹妹找了一張椅子,遠遠地坐在餐桌旁邊〇餐桌上碰著她昨天提來齢物,一切都原封未動〇我猶豫了幾秒鍾。為表示對他沒有戒備之心,我便在他旁邊坐了下來。這麼一來,看上去那個和他結了婚的人反倒好像是我,而不是蘭兒妹妹。
“你叫的出租車呢?”我說,“如果真的需要送你去醫院,我也可以幫忙。”
他從煙盒裏抽出一根煙,茫然地看著我說:“出租車來過,辦完事又走了。”
“哦。”我聽得一頭迷霧,問,“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哦,老天!”他用雙手捧著頭,說:“這邪惡的混賬東西,我又被纏上了!我想脫離它,但是做不到啊!”說著,他用手指指腳邊的塑料袋。那是一個超市的購物袋,裏麵裝著幾罐啤酒和十幾瓶小瓶廉價燒酒。
我感覺腳底下的地板粘黏黏的,是那種被吐了一地,剛被擦去穢物,但還沒有完全擦幹淨的感覺。
“我,這半年來在亞洲到處走著,一直都好好的,滴酒不沾。可是一回到家,我就知道形勢不妙了。”他有些難為情地說,“這幾天,我一直在喝酒,怎麼都放不下。”說話間,他從地上的塑料袋裏取出一罐啤酒,拉開蓋子,仰頭咕咚咕咚地喝了起來。
“先吃點東西吧!等肚子吃飽了,或許你也就不想喝啤酒了。你看,蘭兒昨天替你買了好多東西呢!”我像哄小孩子一樣地對他說。
“不,我一口也吃不下去,吃下去必定會吐出來。隻有酒,隻有喝酒,我才會好受些。”他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裏麵咕終作響。
“這怎麼行?這樣下去遲早會出事的。難道就沒有什麼辦法麼?”我問。在此之前,我從來沒接觸過酒徒,不知道癮頭上來時,是什麼滋味。
“有,去醫院住上兩天,天天向體內注射一種戒酒的液體,我以前有過經驗。”
他放下酒罐說。原來他一直酗著酒,是個老酒徒。
“但是,附近醫院都不肯收留我,說沒有空床位。鄰城那個醫院還叫我預約。我說要麼就讓我現在馬上進去,要麼我永遠也不去了。”說著,他又舉起罐子喝起來。
“那麼還有戒毒中心呢,你沒去那兒問過嗎?”我提醒他。
“那個地方是管用,但我永遠也不會再去了。凡是進了那個地方的人,都會被警察局記入檔案。他們首先會來拿走我的駕駛執照。”他說。
“不管怎樣,最重要的是,他們能治好你的病啊!”我說。
他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我明白,好多事情他不想說。我不可能完全明白他真正的難處。
他用手擦了擦嘴邊的啤酒,瞪著那雙死魚眼,看著我說:“你以為我是什麼?
我可不是酒鬼啊!我隻是現在,短暫性地需要幫忙。如果能度過這個階段,我又會變得正常起來。”
是的,酒鬼很少會承認自己是酒鬼。而且,在這裏,被人看做酒鬼是一個莫大的恥辱。
“我並不想嫁給你,所以也不在乎你是不是酒鬼J我緩緩地說:“我和蘭兒隻是希望能幫你一點忙罷了。”
“嗬嗬,你們幫不上什麼忙。”他嘲弄地說著,伸手去開第二罐啤酒。
“你能不能控製住自己,別讓自己再喝?”我眼睜睜地看著他大口大口地呑咽著那蠱惑他神智的液體,仿佛能感覺到,每一口灌下去的啤酒都在把他一步一步地推向地獄。
“做不到。”他老實地回答。
做不到?我看你根本就沒想過去做!我真想劈手搶過他的啤酒罐。哎,可能酒癮會誘惑一個人的神智,令一個人做一些他不想做的事吧!我估計,即使我奪下他的酒罐,也不能起什麼作用,反而令他誤以為我幹涉他的自由。到底,他和我非親非故。
“你女兒呢?,,我岔開話題問。
“和男朋友分手了,回到家,看著我這個樣子難受。我也不忍心讓她看著我墮落,就給了她一些錢,叫她旅遊去了。”他慚愧地說。我心裏一陣悸動。這十幾年來一直和女兒獨自廝守在一起,不曾再娶妻,不忍心讓女兒看著自己墮落,卻又沒有能力自拔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