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沒有人說得清，騷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淘氣說是從股市開盤後32分鍾，10點零2分開始的。而阿童卻反對，說要早得多，從大盤第一次往下勾頭的時候，他已經意識到災難降臨了。至於老朱，就呆多了，等到大家哄起來，鬧起來，他才覺得大勢不妙。說清時間其實不重要，各人的感受從來不一樣。但是，黑色的消息像烏鴉的翅膀掠過他們的大腦，對於在場者來說，仿佛個個都經曆了山崩地塌，使他們終生難忘。
那天早些時候，一切都風平浪靜。阿童開盤前就來了，他穿一件寬鬆的休閑衫，走路功架很好，頗有些仙風道骨。他走進大廳，目光一掃，廳裏已經來了不少人，有人在看報，有人在獨自抽煙。有一個人在人堆中大聲說話，像是有些精神不正常，說今天股市肯定大漲，不漲砍他頭。聽的人都大笑。阿童嘴角一彎，站在牆邊上，閉上眼睛養神，“阿童！”一聲叫驚了他。他睜眼看，麵前是淘氣，這個女人年紀不輕了，一張臉很大，像個玉盆？臉上卻是小孩子的表情。“今天股票一定會漲嗎？”
阿童慢聲慢氣說：“久虧必盈，陰跌好多天，昨天走陽，應該向上。”
“好，等我賺了錢，請你上老正興吃飯。”淘氣重重地拍他一下，阿童不由晃了晃。
“你們在這裏啊。”冒出一個五十來歲的男人，頭發蓬亂。“我一直在找你們。”
“老朱，你也起勁起來，不看水果攤了。”淘氣的話不無揶揄。
“你不知道啊，我昨天買股票了。”老朱惟恐人不知道，心想，就算我隻買幾百股，但也是一個股民了。
淘氣說：“瞞著你老婆的吧，要是你輸了錢，她會放過你？”
老朱含含糊糊說：“她知道的，我才不瞞她……”昨天他買了股票回家，他的老婆阿菊手指戳到他鼻子上，罵他敗家精，股票是什麼東西，我們哪裏懂？他一再解釋，是老童說可以買，他才買的，老童好本事，賺了好多錢。老婆這才放過他。
淘氣看見一個人，喊著名字追上去了。
老朱東看看西望望，也是無心，忽然眼前一亮，見人群中閃出一個女人，這女人好出眾，是從哪裏來的？她個子高，怕有1米69了，老朱是1米68，覺得她比自己高。她腦袋小巧，穿一件蛋青色，的長大衣，不係扣子，下擺遮了小腿的一半，隨著她疾步走動，大衣輕輕掀動，顯得十分的瀟灑、妖冶。老朱不由心中感歎，長大衣就是要這麼個頭的女人穿，阿菊那點個頭，上次要買長的，幸虧沒買，買了一件短的，要不才難看。這女人大概走熱了，衣領解開，頸子全露在外麵，是那麼美麗，曲線就同天鵝頸一般，再看鼻梁挺直，眼睛凹陷，皮膚白淨，好像特別地薄。一想到女人皮膚薄，老朱心中就有不正常的感受。股票市場也不少女人，但都是平淡的多，哪來這麼一個出挑的。正在傻看，聽到身邊撲哧笑聲，隻聽老童說：“看老朱老實，原來腸子也是花花的。”
老朱忙收回目光，說：“我怎麼了，也沒怎麼呀？”
老童說：“看就看，沒什麼了不起，看女人不是錯，好看女人我也看。”老朱越發慌：“我沒有想看，抬頭正好看見……”
老童打斷他：“不用解釋，越解釋越糟。你知道這女人是誰，她是文藝界人士，名叫藍玉，是一個出名的舞蹈演員，沒想到做起股票也是一個好手，膽大心細，入市不過一年，資金就翻了一番，老股民都知道她。”
聽這麼說，老朱又去看，那女人卻不見了，不在那地方了。老朱四處看，都沒有她，再看，她恰好走出大廳門，向外邊走。他心想，大家都進來，她怎麼往外走呢？
有人叫起來：“開盤了！”老朱忙隨人擠上前。剛才還散開的人群全往前湧了。大廳的東頭掛著一個大盤，差不多遮了一麵牆。紅紅綠綠的熒光數字不停滾動，眩人眼目，老朱知道紅的是漲，綠的是跌。奇怪，他怎麼找不到他的時裝股票？屏幕已經從頭到底翻幾遍了，他才找到。原來他一心想著時裝股票漲，就揀紅的看，沒想到時裝是綠盤，比昨天跌了2分錢，他心中不好受，嘀咕道：“咦，怎麼不漲？”
老童遞過一句話：“不要急，不能看一時。”
他就盯著時裝看，其他的都不看，就像抱一隻老母雞回家，守著它生蛋。熒光字一會兒紅，一會兒綠，差價也就在1角之內。看著看著乏了，可能是昨晚整理水果缺覺，眼皮老往下垂。不知多少時間過去，忽聽耳邊一片亂哄哄聲，不少人在跑動，老童也不見了。他不明白，拉住身邊一個人的袖子，問：“怎麼啦，出什麼事了？”
那人甩一下，沒甩掉，氣衝衝說：“呆子，你看大盤！”
他抬頭望去，嚇一跳，隻一刻工夫，大盤已經是一片綠的汪洋了，好像一個寬大的足球場，到處是綠茵茵的青草。再看他的時裝，居然跌掉5角了。他慌了手腳，連忙在人堆裏找阿童。隻見四周一張張臉都不對了，有的蒼白，有的發灰，有的嘴裏不停地噓噓發聲，像牙痛一樣。就是不見阿童。他急了，再往前擠，卻撞在一個人身上，那人回頭，就是阿童。
“剛才還好好的，怎麼說跌就跌呢？”
阿童說：“天有不測風雲嘛。”
“可是我昨天剛買進去，我怎麼辦？”
“出局。我已經把股票拋空了。”
“那我不是要割肉，要賠錢嗎？”老朱像要哭出來。
老童歎下口氣：“唉，你入市還淺，不知道什麼叫中國股票，20多元一路可以跌到3元。你看大盤，已經陰跌一個多月了，走好了兩天，以為轉勢了，沒想到今天又跌破平台，出貨有多厲害，風暴還在後麵，現在割肉還是輕的，到後麵就要卸胳膊卸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