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茶近來精神有些不濟,洛非坐在榻上,將人抱進懷裏,然後伸手替她揉著額角,“是洛華又惹你生氣了?”
“不是。”自打那小子從北荒將自己的媳婦兒搶回來以後,人也老實了,惹她生氣的事也不怎麼幹了,隻是近來總是睡不穩,一閉上眼就是當年的事情,夢裏的那些人麵目猙獰,總說著要她償命。
“那你是怎麼了?”
“困吧,沒睡好。”白茶又往他懷裏挨了挨,閉著眼睛,一副疲憊模樣,“讓我睡一覺。”
洛非抬手覆上她的眼睛,替她遮光,低頭輕輕在她發上一吻,“睡吧,我在呢。”
……
白茶又覺得渾身疲憊,睜開眼卻發現自己不是在魔宮,洛非也不見蹤影,略一思忖,隨後抬頭四下張望一眼,便發現此地又是當年自己被逼著修煉的荒山。
又做夢了……
白茶沿著記憶裏已經不甚清明的路往當年所住的山洞裏去,沒走幾步,就聽到前方的林子裏傳來的哀嚎聲。
心下一凜,白茶足下輕點往前邊趕,卻在拐過一片灌木叢的時候,怔在原地。
林中立著的少女一身雲錦紫衣,銀繡滾邊,墨色的發,泛紫的瞳,巧笑倩兮的模樣,卻眨眼間便揮劍將身邊的人一一斬殺殆盡。
少女的眉眼同白茶生得一模一樣,隻是比起如今的她來,多了兩分涼薄,白茶記得,那是當年她初登魔君之位的時候,身邊的那群人與其說是她的魔侍,倒不如說,是效忠魔尊的後代,監視她,逼迫她。
於是她終於在登上君位,繼承大統之後,在這群人又妄圖左右她去複活魔尊的時候,直接就在這片林子裏,將他們殺了個幹淨。
林子裏的紫衣魔君手裏的劍還微微泛著寒光,劍尖點地,黑色的血正沿著劍身往下淌,少女麵上的笑意繾綣溫柔,卻不達眼底,“怎樣?是不是後悔當年那般逼著本君,叫本君終有一日承了君位,卻不思複仇正事?”
躺在地上的人,早已經是出氣比進氣多了。
少女卻也沒想要聽他們的回答,隻是看著手裏的劍,扯著嘴角微微一笑,“複仇?又不是我的仇,憑什麼叫我來複?他魔尊既那般厲害,當年還不是落一個魂飛魄散的下場?讓他活過來做什麼呢?顛覆六界?生靈塗炭?好好的活著不好嗎?非得這般折騰?不是找死嗎?”
唯一活著的,隻有從始至終站在她身後的少年,白茶抬頭去看,那時候的螭炎,大概是唯一一個站在她身邊的,對他來說,其實自己更像背叛者,那時候的她滿心滿眼都是不再受人脅迫規製,竟沒有回頭去看一眼,當時的螭炎,究竟是一副什麼樣的神情。
倏地,麵前的場景一變,四周陷入一片漆黑,有水聲撲通的聲音,白茶猛地呼吸一緊,麵色隱隱有些蒼白,又是這裏……
這是一片惡獸叢生的沼澤,在地底,四周無光,當時的她還小,無論她怎麼哀求那些人,他們依舊是冷著一張臉就將她丟了進去,哪怕如今她已為魔君,可是隻要一想到當時的絕望,她依舊渾身發寒。
那時候她才知道,什麼叫喚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當時的絕望和害怕,大概這輩子她都不會忘,也是那時候起,她起了殺心。
水聲撲通的聲音之後傳來的是小姑娘撕心裂肺的尖叫和哀嚎,可是四周除了她,再沒有別人,於是她隻能拚盡一切,去廝殺,為了活下來。
她也不再去想為什麼她的爹娘不來救她,因為從那以後她知道,自己不過是他們眾多孩子裏的一個,那些孩子不過都是用來培養一個合格魔君的工具,最後能活下來的,才是魔界下一任的王。
所以其實她的手上,沾染的,還有她那些兄弟姐妹的命。
耳邊突然想起一聲聲淒厲的慘叫,白茶耳膜一疼,眉心一蹙,忍不住捂著耳朵蹲了下來,“不要,不要,不要叫我!不要叫我!”
“茶茶,茶茶,醒醒,快醒過來,你夢魘了,快醒醒。”突然耳邊淒厲的慘叫聲被一個柔和低緩的男聲代替,白茶的眼睫微動,之後睜開眼,就發現在自己還躺在洛非懷裏,周圍是熟悉的物什,沒有厲鬼冤魂,什麼都沒有……
“怎麼了?近來老是做噩夢?”洛非有些擔憂地低頭輕輕碰了碰她的臉,“有心事?”
白茶抬頭怔怔地看了他一眼,之後搖搖頭,“沒什麼,隻是總夢見些以前的事情,也不知道是怎麼了,有些累。”
洛非眉心一緊,剛想開口說些什麼,就突然聽到敲門聲,“娘,您在嗎?”
是嬛妤的聲音。
白茶坐起身,推了推洛非,之後便笑盈盈地開口,“在呢,阿妤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