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盛唐一夢,絕唱長安 【第45章·六宮粉黛無顏色】②(1 / 2)

平日裏再如何爭吵,也不過是小打小鬧,楊玉環還從未這樣忤逆過李隆基。見楊玉環蹙著眉心,向來一派天真的臉上竟是難得的嚴肅,頗有不肯罷休的架勢,李隆基一時氣悶,不覺間語氣不耐了起來:“我就從沒見過一輩子隻守著一個女人的男人。”

楊玉環不理解,別人如何跟李隆基有什麼關係,別人是別人,他是他,而日日與他相對的她也並非別的女人。她分明在和他探討他們之間的事,怎的就牽扯上別人了?

李隆基這樣顧左右而言他,明擺著就是在推卸責任,還沒把她的訴求放在眼裏,更別說放在心上,那她也不妨有樣學樣:“那可真是巧了,至少在我之前成了親的五年裏,十八郎就是這樣的男子!”

李隆基正坐下來,打算喝杯茶冷靜冷靜,聞言立即將手邊的矮案掀翻了出去。矮案上的茶盤杯盞盡數落了地,聲音淒厲,殘骸彈起四散出去,還有一塊迸射到了楊玉環的腳邊。

李隆基何曾對楊玉環發過這樣大的脾氣,他與她在一起時,臉色又何嚐這般黑過?

楊玉環的脾氣也上來了:“三郎不愛聽?我偏要說!我從小就覺得有問題,為什麼男子可以同時一妻多妾,很多女子卻隻能有一個丈夫?就算一些女子有了多個丈夫,也大都是在和離或喪偶之後,才能尋下一任,這還是嫡妻,除了你們家之外,妾室就是奴婢,連和離都做不到,根本沒得選擇。

“若有女子同時擁有丈夫和情人,她們便總會被人稱為道德敗壞、水性楊花之輩,任憑她們容貌再好、才華再盛、地位再高,世人表麵尊敬,扭過頭便能是一口唾沫,可怎麼就沒人罵一妻多妾的男子呢?風流成性這樣的詞,若是落在了男子的頭上,怎的就變成沾沾自喜的誇耀了呢?”

“你……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

“我在問三郎,你們男子要求妻妾對自己一心一意,甚至全心全意,卻從不要求自己有多專一,這是什麼道理?”

楊玉環向來伶牙俐齒,李隆基往日便鮮少說得過,此時也氣勢稍遜,但他不允許自己弱下去,便硬著頭皮道:“那……難道妻妾對丈夫忠貞是不對、不應該的麼?”

“自然並非不對,隻是也談不上什麼應不應該。在我看來,忠貞最起碼是相互的,不能是男子一直在享受,而女子始終在付出。”

“照你這麼說,若是夫君納妾,妻子便可以理直氣壯地找情人?”

“十八郎當初要是納妾了,我真的敢!”

“你別跟我提他!”

楊玉環輕哼了一聲,道:“我最不理解的是,憑什麼男子可以吃醋發脾氣,女子卻不能妒悍不遜?憑什麼男子能這樣理所當然地坐享女子的情愛與忠貞,卻不用付出同等份量的一切?為什麼男子不能對女子一心一意,是做不到麼?既然這事這麼難,你們自己都做不到,怎的便覺得女子能做到呢?”

“……你這是在無理取鬧!”

“明明是三郎強詞奪理,怎的是我無理取鬧?”

楊玉環算是看明白了,男子的這種想法早已根深蒂固,他們不是想不到,而是世世代代都不曾有切膚之痛,便刻意忽略了。

若真有誰能想到,那便是不為世間所容的異類,畢竟人太容易習慣,也太懶了。

她是無所謂的,反正在某種意義上,她早就是個“異類”了。

想通了這一點,她倒能理解李隆基幾分。她也想跟他好好過下去,便試著靜下心來跟他好好談:“三郎是不是從來都沒想過這個問題?”

……的確如此。

昔年麵對蕭江沅的時候,因為他們之間的矛盾主要在別處,雖然也提到過類似的問題,但李隆基隻把那當成了蕭江沅用來拒絕的借口,根本不曾深想。即便如此,他還是願意做到此後不再納其他的新人,專心對待,如今麵對楊玉環,他也是這樣想並這樣做的。

此番他分明還沒做什麼,新人入宮也是他一時忘性造成的疏漏,並不是他故意為之,怎的他平日裏知情知趣的玉環,竟非要這樣不依不饒?

還……還總提她的前夫!

她這是什麼意思?她是不是一直認為他遠不如她的前夫?難不成她在與他相守的同時,心裏還惦念著那個已經與她再無可能的男子?他哪裏不如他了,就算別的都不說,隻論對她的情意,他也絕不比他少!

李隆基越想越生氣:“我……我為什麼要想?!這是我作為一個男人乃至天子的權利,我為什麼不能享受,我為什麼非要專心隻對一個人?”

見楊玉環一臉的不敢置信,還咬著嘴唇紅了眼圈,李隆基心下一慌,當即站了起來。他走到楊玉環麵前,伸手去擦她臉頰上的淚痕,卻被她揮手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