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慕容衝說出這樣的話,苻宏眉眼未動,所有情緒都壓在眼底,激蕩過後,歸於平靖。他亦勉強笑笑,對慕容衝說道:“這些都是早已意料的事情,隻是,我總是想著,你我相識那麼久,多多少少也算是熟悉了,借著這幾分情分,求你一些不怎麼過份的事情,總不至於全無希望吧。你說呢?”
即便是尊貴如太子,到了這個時候,也隻能低聲下氣的求別人。忍辱負重也罷,若非對方是慕容衝,他也做不到這個地步。
慕容衝卻根本不想讓苻宏求他,但也沒有直接拒絕,隻皺著眉頭,道:“到了這一步,還想怎樣,長安對我而言已經是唾手可得。先帝與我上萬鮮卑族人死在秦軍手上,如今你們根本就沒有跟我談的資本。”
當初亦是長安城中留著的那些鮮卑人嘲笑慕容衝侍奉敵國君主枕席,為皇族蒙羞。他也同樣恨過那些人。但到如今。他們全部都死了,這冤仇,還是得他親自討回來。不管願不願意,責任從來是無法逃避。
苻宏道:“即便你認為我們秦國人都罪該萬死。現在我人就在你麵前,任你處置,哪怕千刀萬剮挫骨揚灰也絕無半句怨言。隻求你怨恨消弭之後,待到破城之時,善待長安城中的黎民百姓。”
慕容衝也未曾料到他會提出這樣的要求,身為一朝太子,國家即將傾覆之際,並不顧念自身安危,親身冒險入敵營,隻為城中百姓求一個寬恕。作為太子來說,也是十分難得了。可惜,他隻是太子,並非君主,因此無能改變國家命運。
慕容衝道:“我不能答應你。”
苻宏急道,“你我國仇家恨,與長安百姓又有什麼關係?不過是黎民,君主要打仗,他們隻能追隨其後。君主殺人,他們也同樣要承擔罪孽。但身為平民,從來就未曾有過選擇餘地。你又何苦與他們為難?”
慕容衝亦拍案而起,怒視著苻宏道:“當日我鮮卑上萬軍士被秦王俘虜,活活坑殺。你們殺人的時候,又可曾問過,他們是否自願要與秦國為敵?身在亂世,便該有死不足惜的覺悟,我為什麼要同情他們。”
苻宏無言以對。慕容清卻看不下去,跟著說了一句,“鳳皇,他說的其實沒有錯,嗜殺者難服天下,不要在這件事上與他爭執。”她接著看向苻宏道:“若是太子肯設法開城投降,屠城之事,就有斡旋餘地。”
苻宏猶豫道:“這件事,我不能擅做主張,若是長公主可以說服陛下放棄屠城的話,我可以試著回去商議開城之事。”
他是太子,終究不能輕易背上賣國的罪名。慕容清將目光移向慕容衝。若是這個時候能談的下來也好。長安這一仗已經打得太艱辛了。能兵不血刃拿下這座城,總比繼續死磕強。
但慕容衝卻看向苻宏,堅決的搖頭。
“不,我不需要你們投誠,依然可以拿下這座城。回去告訴苻堅,我這一次來,隻為複仇,別的,什麼都不要。我要讓長安變成一座死城。”
慕容衝站起身來,不再看苻宏,轉過身背對他,隔了許久才道,“回去吧,滾回那座屬於你的城市,我會讓它變成你的墳墓。是你們一手將秦國推到如此境地,那麼,就不要像個懦夫似得來懇求我。我要讓你們所有人為長安陪葬。”
一時之間鴉雀無聲,隔很久,才聽見苻宏低低的笑聲,他道:“這就是你的心願麼?那好,你放心,我不會再來求你了,長安十幾萬人,就算戰至隻剩一兵一卒,亦絕不會讓你得償所願。他日戰場相逢,你我都再也不必手下留情。”
慕容衝不說話,也不曾回頭,苻宏自顧自起身離開,慕容清待他走遠,低聲吩咐墨彤找人護送他出去。算是出於欽佩吧,她絕不希望這位秦國的末代太子這個時候莫名其妙的死在這裏。待人都走遠,回頭看向慕容衝,她才氣急敗壞的喊了出來。
“你是瘋了嗎?為什麼不能好好跟他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