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陰沉,雷聲陣陣,小雨零星,有人推開肉店大門。此人身穿黑衣,頭戴黑帽,上半張臉藏在帽沿陰影中,下半張臉慘白無色。他手戴白色輕薄手套,手持黑色雨傘,像電影裏走在七十年代倫敦街頭的古怪紳士。見是生麵孔,李大壯連忙上前招呼,那人卻抬起手,示意他不必說話。
李大壯滿心困惑,好一個怪人,索性天色不好,反正也要關門回家,不如與其解解悶。那人低頭環視,好像肚中饑餓,又好似是個饞肉的人,李大壯觀察細微,竟然看見那人咽下一口唾沫。
那人說道:“你是店家還是夥計?”
這年頭還用夥計二字的著實不多,李大壯笑臉相迎,說道:“小本經營,請不起人,我就是老板,給自己打工,您要買肉?”
那人說道:“我家要擺宴席,需要兩頭豬,隻是住的有點遠,你得送貨。”
李大壯大喜,正在犯愁如何處理兩頭病死豬肉,竟然就有人上門剛好買兩頭,簡直是老天爺的眷顧。李大壯搓著手,笑滋滋的說道:“我這有車,可以給您送過去,價格好說。”
一樁買賣不到幾分鍾就談妥,唯獨一件事,就是必須現在將東西送過去,那人給的理由是家中大廚要做一道特別精致的肉菜,需要對豬肉進行幾天醃製,越早送去越好。有錢賺自然是好事,李大壯二話不說答應下來,收錢後去準備豬肉。正在他剛要轉身時,那人說道:“我家對吃極為講究,你要保證豬肉的品質,不可濫竽充數。”
做賊心虛的李大壯心裏咯噔一下,卻還是拍著胸脯保證道:“您放心,我家的肉都是好肉,否則也不會在縣城最大的農貿市場幹了這麼多年不是?”
那人低著頭好像能透過帽簷看見李大壯,用極其陰沉的聲音說道:“你敢發毒誓嗎?”
李大壯是個暴脾氣,要是放在平時,這種話非得引起一場紛爭。然而一來李大壯心虛,二來急於出手,三來被那人陰沉的氣質壓製,不敢隨便發脾氣,隻能陪著笑臉說道:“那有什麼不可,如果我的肉有問題,就讓我掉進糞坑,如何?”
不信邪的李大壯更不信發毒誓,隨便說了一條聽起來特別髒的話,感覺份量已經足夠,卻不想那人頓了頓,低沉著說道:“掉進糞坑……而死……你還敢嗎?”
這一下李大壯徹底壓不住自己的暴脾氣,將錢摔在桌子上,罵罵咧咧的說道:“你這人怎麼這樣,不過是一樁買賣,非得死來死去的,我看你是純屬找事,這生意不做了,你趕緊滾蛋!”
那人筆挺的站在魁梧的李大壯麵前,完全不在乎對方犯渾的氣勢,抬手壓低帽簷,錢也不要,轉身就往外走。外麵天色進一步黑下去,開門的瞬間,一個驚天炸雷點亮了大半個天空,那人卻像聽不見似的,自顧自打開雨傘。回過神來的李大壯這才意識到這樁難得的買賣就要泡湯,以後再想找這麼好的主顧可就麻煩了,便立刻服軟,說道:“錢也不拿,你肯定還想著這筆買賣,先別走,剛才算我鬧脾氣,你別怪,咱們接著談吧。”
那人果然沒有執意要走,站在門口回過身,說道:“那你發誓,發毒誓。”
李大壯氣的快要笑出來,這人說話的聲音應該是個有點歲數的人,怎麼脾氣執拗的像個孩子?李大壯平靜心神,說道:“我李大壯發誓,如果肉有問題,就讓我掉進糞坑,死在糞坑裏,行了吧?”
那人收起雨傘,關上店門,緩緩的來到桌前,將放在上麵的錢揣在懷裏。李大壯以為那人還是不想買肉,可是毒誓已經發了,這不是耍他玩嗎?正在他準備二次發火時,那人從懷中另一側掏出錢,默默的放在桌子上。
李大壯拿起錢數了數,問道:“這錢跟剛才的有什麼不同?”
那人說道:“於你來說都是錢,又有什麼區別呢?”
李大壯感歎,今天真是遇見怪人了。很快,他把兩頭病死豬放在車裏,帶著那人一起駛出縣城。天色持續陰沉,黑的沒有半點傍晚的模樣,路上行人撐著傘,走路速度特別慢,好像十分厭惡雨水一般。
原以為離開縣城就能很快到那人的家裏,熟料越走越遠不說,還拐到一條特別偏僻的小路上。眼看雨水越來越大,車燈穿透不了雨幕,李大壯焦躁的問道:“你家到底還有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