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這座小山村隱藏在層層疊疊的大山之中,她和其他省份的許多山村一樣,有一個共同的名字:貧困山區。而這個四川省的小村莊,在地圖上找不到她存在的痕跡。她在眾多的貧困山區中處於中下遊的行列。
阿憨就是這個村子中的一戶村民,他也是中國一億三千萬貧困人口中的一份子。阿憨的父母頭幾年相繼離世,他母親離世之前拉著阿憨的手念念不忘叮囑他一定要討到媳婦,帶著媳婦到她的墳頭上香,沒能活著看到阿憨娶到媳婦,沒能看到秦家的香火代際相傳,阿憨的母親到死都沒閉上眼睛。阿憨每到夏季守著他的薄田春耕秋收,秋收之後,他會下山,鎮子邊有一座用茅草搭起的簡易窩棚,周邊堆放著紙殼、飲料瓶、廢鐵…整個冬天他就在鎮上走街串巷收廢品。阿憨盤算著攢點錢,娶媳婦,實現父母的遺願。村子窮,村裏女孩出了大山都不願再回來,村裏適齡青年,一女難求。造成今天光棍多的局麵。如今阿憨年複一年,心裏那點希望的火苗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弱,時至今日,阿憨由雙十到而立之年,似乎也不過是彈指一揮間的事。阿憨討媳婦的夢想似乎遙不可及了。
命運還是很眷顧他的。那一天,阿憨的生命從此有了更多的希望和夢想。那一天,阿憨的命運和那個繈褓中的小嬰孩連在一起。阿憨總是在想,老天爺對他不薄,尤其是看著嬰孩一天天長大。阿憨清楚地記得,那一天是小年,他起得很早,晨曦中的小鎮似乎還在沉睡。街邊的樹木舉起光禿禿的枝丫,透出幾許冬日的蕭索。阿憨準備把手頭的廢品處理幹淨,明天上山回村。先是零零星星幾處鞭炮響起,繼而此起彼伏鞭炮劈劈啪啪不絕於耳,阿憨就在這喜慶的炮竹聲中,開始工作。
冬日的風刮在臉上,像小刀子,阿憨縮著頭,盡量把耳朵埋在衣領裏。一座垃圾箱中似乎有微弱的哭聲傳來,阿憨以為自己聽錯了,凝神再細聽,哪有什麼哭聲。阿憨走到垃圾箱邊,他不禁愣住了,他揉揉眼,睜大雙眼,箱子中的的確確,有一個棉被,而棉被中包裹著一個小嬰孩,阿憨小心翼翼把嬰孩抱在懷裏,小嬰孩緊閉雙眼,氣息微弱,剛才的哭聲就是小嬰孩在哭。看著小嬰孩皺巴巴的臉,阿憨的心理忽然就柔軟起來,這時路邊有行人圍攏過來,大家七嘴八舌有的提議抱孩子去醫院,有的送孩子去警察局,還有的提議送民政局…阿憨隻是專注地看著孩子,周圍的一切他聽而不聞,他隻有一個念頭,把孩子帶回去,把她養大成人。周圍的人有人伸出手,想從阿憨懷裏接過孩子,阿憨把孩子更緊的摟在胸前,警惕的看著身邊的人,周圍熱心的路人,看看身上穿著已有幾處露出棉絮的棉襖,腰間紮根帶子,以防冬日的寒風灌進襖裏,衣著髒破的阿憨,還有他那輛除了鈴鐺不響,哪都響的倒騎驢,再彼此心照不宣的對望一眼,心裏對阿憨撫養能力的懷疑都寫在臉上。
阿憨抱著孩子堅決的轉身,邁步,在阿憨的認知中,從小到大第一次,他對一件事如此堅決地表達自己的觀點,堅持自己的觀點,他從來都是憨厚地聽從別人的旨意,所以村裏人都習慣地叫他阿憨,而忘了他本來的名字。有人著急的喊他:“哪去?”阿憨頭也不回答:”回家。”熱心的大媽急忙攆上他,帶他和孩子去醫院。
第二節
大媽替他辦好檢查的各項手續,把他和孩子帶到兒科病房,醫生和護士了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盡管阿憨衣著破舊寒酸,但醫護人員看著這個寡言沉默的好心人,都心生敬意,對這個剛出生就慘遭父母遺棄的小女嬰充滿同情。醫生是個和善的人,想必她已為人母,她看著女孩的眼神充滿母性的光輝,她囑咐年輕的女護士該給嬰孩準備什麼,同時把一遝錢塞到護士手裏,不多會,護士就捧著大包小包回來了,因為走得急,冬日裏,竟跑出一腦門子汗。嬰孩身體沒有什麼大礙,醫生把孩子喂飽。吃飽喝足的女嬰甜甜睡去。醫生又細細囑咐阿憨照顧嬰孩注意事項,阿憨努力想把醫生交代的事項印進腦海,但注意事項太多了,聽得直迷糊,阿憨很有些挫敗。醫生好心的建議:“我給你寫下來,回家有不懂的,慢慢琢磨。”阿憨搓著手,不好意思小小聲說:“我不識字。”醫生先是愕然,後是恍然,奧,怎麼忘了這一茬,大山裏居住的人,確實不識字的有不少人。
阿憨陪著女嬰在醫院住了一周。回去的路太遠了,要翻幾座山,醫生也是希望孩子調理幾天,抵抗力更強一些。他們為孩子所能做的也僅這些。阿憨每晚就在病房外長凳拳沽著對付一宿,好在他吃苦慣了,所以這點苦對他就是毛毛雨。有的醫護人員會把在家熬好熱騰騰的粥帶給他吃。阿憨攢空處理了積攢的廢品,三十那天,他辦理出院手續,住院費是那位熱心大媽事先預付的,並留話給醫護人員,剩餘的錢給阿憨帶著。當阿憨抱著女嬰,背著大包小裹站在醫院的門口,有不少醫護人員簇擁在旁邊,調理一周的女嬰睜著一雙澄澈的大眼睛看著眾人,她似乎也在想記住這些熱心幫助過她的人們。“長大了會是一個漂亮的孩子呢。”小護士們笑嘻嘻地讚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