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珝蘸了蘸墨,略一沉吟,懸腕而書。
上輩子的美術專業就開了書法課,而這個世界的“林珝”從五歲就開始練字,融合意識後,加上剛重生那一陣子的苦練,這一手清秀的行楷寫出來,讓周圍的行家們紛紛頷首。
林珝寫的速度很快,不少人跟著念了出來:
金溪民方仲永,世隸耕。仲永生五年,未嚐識書具,忽啼求之。父異焉,借旁近與之,即書詩四句,並自為其名。其詩以養父母、收族為意,傳一鄉秀才觀之。自是指物作詩立就,其文理皆有可觀者。邑人奇之,稍稍賓客其父,或以錢幣乞之。父利其然也,日扳仲永環謁於邑人,不使學。
餘聞之也久。明道中,從先人還家,於舅家見之,十二三矣。令作詩,不能稱前時之聞。又七年,還自揚州,複到舅家問焉,曰“泯然眾人矣。”
歎曰:仲永之通悟,受之天也。其受之天也,賢於材人遠矣。卒之為眾人,則其受於人者不至也。彼其受之天也,如此其賢也,不受之人,且為眾人;今夫不受之天,固眾人,又不受之人,得為眾人而已耶?
這篇散文《傷仲永》,原是王安石所著,講述了一個名叫“方仲永”的神童,因後天父親不讓他學習和被父親當作造錢工具而淪落到一個普通人的故事。文章借仲永為例,告誡人們決不可單純依靠天資而不去學習新知識,必須注重後天的教育和學習,強調了後天教育和學習對成才的重要性。
這篇文章讓人們第一時間想到了周仲愷,周仲愷之前曾自稱自幼過目不忘,四歲寫詩,五歲填詞,自學成才,與方仲永一般天賦過人,方仲永是因為被父親作為賺錢工具,缺乏教育最終“泯然眾人”,而周仲愷則是自命不凡,驕傲自滿,來教他的老師無不“羞慚而走”,就連國都文院的第一文師都不被他放在眼裏。
結果,與文中的方仲永一樣,浪費了天賦,淪為平凡。
就算周仲愷確實有點才學,今天在“陳敘”的麵前,也隻不過是泯然眾人而已。
這篇文章,在這個時候寫出來,殺傷力簡直翻了十倍。
周仲愷渾身顫抖得更厲害了,感覺自己最引以為傲的東西在這一瞬間被砸得粉碎。
這時,一個恍然大悟的聲音落入了耳中:“怪不得國都的徐夫子‘不敢’收愷公子為徒。”
不是不敢,而是不願,甚至是不屑。
眾人也紛紛議論了起來。
這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周仲愷原本就瀕臨崩潰的心裏防線驟然潰散,兩眼一黑,身體晃了兩晃,直挺挺地朝前栽去。
周仲瑛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就見周仲愷麵色蒼白,已經暈厥了過去,有護衛立刻上前扶好。
周仲瑛狠狠地發話的方向瞪了一眼,在那裏,長孫憲正悠閑地搖了搖扇子,和一旁的人談笑風生,仿佛最後補刀的人和他沒有任何關係。
周仲瑛朝嚴翦拱了拱手,也不理睬眾人,帶著周仲愷及護衛徑直而去,背後響起了起哄的聲音。
“輸不起就離開紫凰城!”
“才疏學淺還敢來這裏逞能!”
“再也不要踏足一步!”
“……”
看著周仲瑛等人狼狽而去的身影,眾人們心頭痛快無比。唯一鬱悶的就是百裏息,之前他故意對林珝服軟,意在引出下文,將其推向周仲愷的對立麵,在座的都是明眼人,自然清楚百裏息的小伎倆。如今林珝大敗周仲愷,百裏息無異枉做小人,附近的人都紛紛站遠了,唯恐與之為伍,百裏息的臉色顯得尤其難看起來。
與之截然相反的,是團花簇錦的林珝,剛才的表現太耀眼了,在場每個人哪怕是百裏息,對於“小陳先生”的才華,在心裏也不得不寫個“服”字。
“小陳先生,第一才子,當之無愧。”嚴翦由衷地讚歎道,眾人紛紛附和,這一句,已經完全坐實了那個長孫憲提出的名頭。
“慚愧,這些隻不過是以前寫過的詩句而已,若不是這愷公子咄咄逼人,辱及我紫凰城文壇,我也不想如此。”
林珝對周仲愷狠狠打臉的真正原因,其實隻是為兩個人出氣,韓銑和長孫湘,心中一動,又開口道:“一篇《傷仲永》,其實並不是嘲諷愷公子,而是警醒自身。我雖然薄有天賦,但若是因此自滿,忽略了後天的努力和學習,難免會如方仲永一般歸於平凡。況且,今日這十二首詩詞,已竭盡我之能,從今天開始,我將潛心修學,暫時不再參加文會了,還請翦公子和諸友見諒。”
這段話讓嚴翦與眾人露出深思之色,紛紛點頭。
林珝露出笑容,今天既教訓了周仲愷,替老師和朋友出了氣,又找到了堂而皇之的理由,以後無須參加這種文會,可謂一舉兩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