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到是開口,拿到是動手。段明、曹林良上學時受的教育是“做革命的一塊磚,東西南北任黨搬”,搬到哪兒都接地氣;進工廠受的教育是“做一顆永不生鏽的螺絲釘”,擰在哪兒那痛。如今哥倆自覺自願地一位接受敇封一品平頭文華殿大百姓,一位接受敇封一品平頭武英殿大百姓,國家大事、工廠小事皆不容置喙(不準鳥兒插嘴),理所當然隻剩下“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段明在冥冥中天生信奉“兔子不吃窩邊草”,在鄰居眼裏從小就是好孩子,經常打掃樓梯,雨天幫收鄰居衣服,在樓下遇到行動不便的大叔大媽主動將其手中重物送上樓。
在離家坐公汽一站路之外,段明幾乎見什麼摸什麼,久而久之竟分不清家裏家外、你的我的之別,養成不順東西就算丟的習慣。
但也有例外,每年農民進城賣秋菜,段明總是忙得不亦樂乎,在白菜、大蔥、土豆、蘿卜、地瓜攤之間來回亂竄,被發現則推說助人為樂學雷鋒;沒被看到,懷抱的戰利品當然歸自家。有一次竟把老農看馬車的大黑狗牽跑,拉進自家蓋的小倉庫,用活繩套勒住狗脖子,往搭二層隔板的鋼管梁上一吊,返身重上戰場,繼續偷菜。
這年秋天鮑菊花剛念叨一句沒買蘿卜曬鹹菜,第二天剛蒙蒙亮,段明騎自行車到春柳河畔別人家的小菜園收蘿卜,他正撅腚往塑料編織袋裏裝得歡,忽聽背後有動靜,嚇出一身黃毛汗!以為是“二老便”摸上來,回頭一看樂了,原來是鄰居兼同學史定。
又黑又瘦的史定永遠眼神明亮,精力充沛,個頭不高卻筋骨強健,肌肉發達。他比段明小一歲,理應是同年級;他比段明低一年級的原因是親生父親車禍去世,綴學半年,多讀了一年小學。雖然達到“小學後”學曆水平,但實際能力勘疑!這不,學哥學弟一齊偷蘿卜,難分仲伯。
史定父親的後事由單位包辦,按照工傷撫恤案例,將來兄妹長大可以受庇蔭一子或一女進廠接班當工人。史定母親是家庭婦女沒有工作,街道“革委會”雪中送炭,主動將糊火柴盒項目送到家。將硬紙板厚的軟木片糊成盒與匣才得兩厘錢(50根一盒火柴售價2分),實在難養一家三口!史定母親經過大量思想鬥爭,在電光火石之間將從一而終的貞節牌坊扔他媽九霄雲外,寡婦再嫁才是生存正理。
史福祿小名鐵牛,生得五大三粗,聲雄力猛,脖子以上像猩猩,肩以下像狗熊!不厚道的鄰居背後悄悄議論,小鳥依人的史家媳婦是被老公幹死的。眼前這位準備當替補的安家媳婦高大肥嫩,很合鐵牛口味,史大巴掌不禁暗咽口水!
八級鉗工和全能主婦談判成功,其中關於子女問題的諒解備忘錄原文如下:
“吃我的、喝我的可以,穿我的、住我的也可以,但一要叫爹,二要改姓。”
於是安定、安團結兄妹改稱史定、史團結。史鐵牛親自去派出所辦理新戶口本手續,簡單順利——回想當年段念想老爺爺走到派出所門口根本沒敢進去!
大連市叫河的地物無一不是排汙渠道,淩水橋的沙河,星海灣的馬欄河,老虎灘的自由河,還有這條春柳河裏流淌的全是人民的糞便。段明提鼻子深吸一口臭氣,再痛痛快快地呼出一口廢氣,問:
“你接班了嗎?”
“沒有,我妹妹去了。”
“這個星期天我在喜來登請客,你十一點準時到。”
“好,一言為定。”
史定推起大金鹿自行車,助跑兩步,騰身一躍,雙腳離地跳上車座,一按轉鈴一路歡響!
望著史定矯健的背影,段明不禁兩眼淚盈!他自己的“業餘愛好”絕不允許親弟弟染指,這回終於找到幫手了,老天爺開眼,該大幹一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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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原是汽車運輸公司大院,現在開辦香沙龍農貿市場,水產大廳外麵是肉類攤位,緊挨著是賣服裝、百貨、土雜用品;賣水果、賣菜、賣糧油的占市場大部分麵積,靠牆一溜兒是十幾家小飯館,當地人通稱“粑粑館”(粑粑:南方的一種黏米食品,北方人指小孩大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