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骨裏蘊滿了經年累月的怨氣與瘴氣,被這麼一抓,墨七登時感覺到有痛意直衝靈台而去,暈眩感陣陣襲來,那一瞬幾乎握不住手中的武器。那幾乎卡進她骨頭中的骨爪毫不憐香惜玉地往後一帶,下一刻,在第三重白骨歎的驅使下,猙獰的骷髏頭猛地湊過來,尖利的牙齒便朝著她的肩頭啃了下去。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輸了賭局的穆潯心情頓時舒爽起來——嗬,咬啊,快點咬下去啊!吃她的肉、喝她的血,就讓她的魂魄永遠被困在這森冷的沼澤地中,永生永世,再無輪回!
這惡毒的怨咒尚未在穆潯的腦中成型,她眼神便是一滯,分明還躺在沼澤地裏的虞非竟在那牙齒將要咬下、卻還未咬下的瞬間棄了外袍,風馳電掣地一掠,猶如一陣疾風刮過她的麵前。不過是眨眼之間,他竟已躍至墨七身側,袖中有純黑的光華倏地閃過,在千鈞一發的時刻堪堪格住了那硬梆梆的骷髏頭!
“鐺”的一聲久久回蕩在寂靜的沼澤地上,像是被這一聲驚醒,少年定睛一看,一時間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樣短的時間,他竟然當真趕上了?
然而他還來不及察看墨七的情況,那一擊不成的骷髏頭稍微換了個下口點,再度啃了下去。虞非又怎會給它這樣的機會,手間紫宸匕翻飛如墨染的蝶,削鐵如泥的匕刃迎著它的門麵便是一劃,生生將它的頭骨一斬為二,上半截連同天靈蓋一道滾落沼澤地中,下半截尚帶著下排牙齒還接在脖子上。
他眼睛眨也不眨,手指如飛,紫宸匕一一卸下那具骨架的脖子、雙臂、肋骨,他伸手攬住墨七的腰際,長腿一踢,將那隻剩了下肢的骨架盡數踢進了沼澤地裏,壓倒了一片無痛無癢的枯骨。
少年深吸一口氣,紫宸匕繞著手腕靈巧收入袖中,他攥住了尚卡在墨七胳膊中帶毒的骨爪,一狠心,連掌心帶指骨一道拔了出來,被怨瘴感染的暗紫的血液濺上他白玉無瑕的臉,星庭之心餘力未消,待虞非抬手抹去臉上血跡時,手背上殘留的暗紫已經被淨化為鮮紅。
隻是他無心顧及,單單是看到她那觸目驚心的傷口,就好像是痛在自己身上一般。
第三重白骨歎未歇,數不勝數的枯骨猶如潮水般一擁而上,不敢離開墨七半步的虞非漸漸有些吃力。
他剛剛在情急之下解除了對自身靈力的禁錮,一直打到現在,他遺傳的靈力已經所剩無幾,若不是靠著先前向墨七借的那小團神力苦苦支撐,隻怕是很難撐到現在。不得不說,這些枯骨雖然脆弱到一擊即倒,但畢竟數量龐大,群蟻尚可食象,更別說是這一群不會害怕、不會退縮、隻會聽著曲音行動的死物了。
這麼一分心,身上便受了許多不輕不重的抓傷。他凝聚了力量,對穆潯傳音入腦:“快來助我!”
卻聽不知何時回到了地道之中的她嗤笑一聲,帶著冷漠與嘲諷道:“你殺了墨七,我便救你。”
對於她的這個反應,虞非有些慍怒。他知道穆潯素來痛恨北黎人,雖然想不通她為何會厭惡墨七,但也一直認為她是他的同伴,否則便不會在這樣的時刻向她提出求救,萬沒想到,她竟這樣感情用事。
他少有地冷笑了一聲:“若殺了阿七,誰替我收屍?”也不浪費靈力,迅速切斷了傳音,一隻手仍摟在墨七腰際,因為害怕她會隨時會因為枯骨之毒昏倒,所以捏著她的衣帶的手指微微有些發緊。可他的身上接二連三地出現了傷痕,微弱的枯骨之毒也漸漸滲入了他的體內,呼吸開始急促起來,就連動作也不自覺慢了下來。
之前他情急之下祭出紫宸匕,原本還怕此事過後墨七知曉他的身份,不肯再與他同行,事到如今去卻發現,於他而言,根本就沒有事後一說了啊……今日他興許就要葬身此地了。
他卻不知道,身旁的女子正在星庭之心的作用下,慢慢地恢複了過來。
在此之前,她隻感覺到自己的腦中有無數的聲音在對話,多是男子,或溫和、或暴躁、或急促,都是在詢問一個問題——
“金葉牡丹在何處?”
世人都欲求長生,畏懼生死,而不老不死的神族為了感情卻甘願求得一世為人,永生消散,究竟何為重,何為輕,何為生死,何為感情?
餘音未散,又有疏淡到不起一絲波瀾的聲音答道:“沼澤的深處,落日的盡頭。金葉牡丹朝生暮死,有如蜉蝣。”
“深處……卻不知是什麼深處?”
“什麼?盡頭!莫非要窮極一生才能找到嗎!”
“啊?還要往前走嗎?大概走多遠啊,能不能給個確切的數啊!”
……
好吵……好吵啊……
說話的這些,都是在沼澤地裏死去的怨魂麼?
那些聲音終於漸漸遠去,怨瘴被星庭之心淨化,她終於呼出了一口氣,睜眼的時候,才感覺到腰際有什麼東西緊緊箍住了自己——白色的褻衣上沾滿了淺紫的血跡,少年的喘息聲縈繞在墨七耳畔,手間一抹純黑的光像極了言夜曾經熠熠生輝的黑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