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安,二十四闕主樓,燈火未歇,夜盡天明。
公孫元牧端坐桌前,手邊的茶杯裏茶水早已涼了。他手裏拿著一封秋葉閣送來的密函,上麵的文字觸目驚心,即便溫潤如他,也忍不住有些煩躁。
“老樓主墓前皆是舊土,不存在翻新痕跡。”
“春暉閣清明讀取十年前守靈人的記憶,得知下葬當晚曾聞到過奇異香氣。”
“據線人回報,近日曾在徐州城外看見過背影神似老樓主的白發老人。”
……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莫非……師傅根本就是假死?
他以手撐頭,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眺望著窗外正在升起的那輪明日。又是新的一天了……樓主她,不知道現在如何了?
同樣的陽光灑滿了離原土地,榆蔭鎮後的無名山上,一個看似普通的山洞之中,隱約有火光明滅不定。
言夜是聞著肉香醒來的。
他隻感覺胃部抽搐了一下,像是很久沒有進食了。麵前的牆壁上被火光映出一個放大的人影,他回頭的時候很遲鈍,隻感覺身體已經不屬於自己了。艱難地翻過身,那頭發花白的老人就這樣毫無戒備地背對著他,手中木枝上穿著一隻已經烤的焦黃的動物,興許是野雞,興許是兔子,他用力睜了睜眼,卻還是看不清楚。
“你醒了?”大約是他翻身的動靜驚動了老人,老人的動作頓了頓,沒有回頭。
“嗯。”他從喉嚨裏發出了一個幹燥的聲音。
老人這才站起來,帶著烤肉靠近他:“你睡了三日,是該餓了,老夫給你煮了藥粥。”
隻是藥粥,不是烤肉麼?他的心裏有些失望,但眼神依舊冰涼,看起來是無所謂的模樣。但他很快怔了怔,借著洞內的火光和從縫隙灑下來的絲絲陽光,他看清楚了老人的臉,那正是離開徐州時給他八字箴言的神秘老人。
老人笑嗬嗬地轉身回到火堆邊:“這次可不比十年前,老夫可是花了兩日才將你從鬼門關救回來,若此時給你吃一口肉,前兩日的辛苦豈不是白費?”
這些話傳進言夜渾渾噩噩的腦中,他花了一番思緒才將之整理好,卻頓時滿麵狐疑:“十年前?”
“……”老人的動作僵了僵,下嘴咬了一口肉,嘖嘖道,“今日的肉沒有昨日的好吃。”
言夜默不作聲,離開那團草鋪,就盤腿坐在了老人身邊,二話不說就往那木枝上撕下一塊肉,徑直塞進了嘴裏。
老人眼疾手快地將肉往邊上一放,一掌毫不猶豫地拍在他背上,力道之大,直逼得他將那肉吐了出來。可他還是一言不發,伸手就要去拿那烤肉。
老人拍開他的手,無奈地搖搖頭,最後妥協道:“罷了罷了,你這小子……真不知道墨兒為何這般關心你。”他起身走到另一邊,端著那不知從何處找來的鍋回到火堆邊,“將這鍋藥粥都喝下去,老夫就回答你的問題。”
言夜看了他一眼,端起鍋,那藥粥的味道直刺鼻中。可他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一仰頭,便咕嘟咕嘟地喝了下去。
“倒是個傲氣的小子。”老人嚼著烤肉,口中含糊不清地連連讚許。
過了不久,言夜竟真將那整整一鍋的又苦又澀的藥粥喝了下去。他強忍住反胃的感覺,帶冰刀的目光挑釁地望著老人,像是在說,還要做什麼?
“真不知道老夫造了什麼孽,救你兩回,卻得不到你小子一個謝字。”老人將烤肉往邊上一放,搖搖頭,也不先回答言夜之前的提問,反而還要問他,“你可知道老夫是誰?”
言夜狐疑地望著他,不知道他到底想說什麼。
“老夫像你這樣大的時候,就已經創建了二十四闕了……”老人悠悠道。
此話一出,饒是喜怒不表的言夜,也怔住了——創建二十四闕?莫非,他就是二十四闕已故的老樓主、阿七的師傅華穀?
“可是華穀前輩?”他有些懷疑,便試探著問道。
“哈哈哈!”華穀難得看他有所猶豫,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老夫如今這皮相,就是墨兒,也認我不得,更何況是你這同老夫素未謀麵的小子!”想了想,又自言自語道,“不過,元牧得了老夫真傳,興許能認出來……”
可是華穀不是十年前就已經去世了麼?隻是當著活生生的華穀的麵,言夜著實說不出這樣的話來。
但華穀像是看穿了他的內心,樂嗬嗬道:“此事說來話長,反正告訴你你不久就會忘記,說出來也無妨。小子,你可聽過鬼姬傳人?老夫便從這裏開始講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