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醫者“人”心 (三)(2 / 2)

思及此處,陸少陵心中鬱結也開解了不少,木已成舟,改不得那隻能順著了,何況這天下又不是他的天下。

少陵剛回到陸府,就被侍衛攔下,“少爺,家主有請。”

“爾等先去複命,我隨後就到。”難得見到他蹙眉,麵上也難掩不耐。

侍衛寸步不讓,頑石一般立在原地,“少陵少爺莫要讓我們兄弟為難,還請您跟我們走一趟。”

幾句話下來,陸少陵也不願再多說,調轉身子向著陸氏祠堂的方向,“走吧!”

祠堂中隻供奉曆代先賢,那些一輩子碌碌無為的,又或者做了糟踐事情的,都是沒資格在這裏受後世香火的。

主殿分為上下兩層,總高約麼10丈,由六根梁柱支撐,殿中燭火長明,檀香冉冉。

案台上整齊得排列著陸氏百年間,或是戰功顯赫,或是德高望重之人的靈位,其上纖塵不染,想來是每日有專人擦拭。

案前的蒲團上盤坐著一鶴發雞皮的老者,閉目誦經,雖已是垂暮之年,身形卻穩當得很,不見絲毫搖晃,手中一顆一顆數著佛串上的念珠,不急不徐。

祠堂的紅漆木門被推開,陸少陵踏進殿中,帶著寒氣的夜風跟著灌進來,揚起牆麵懸掛的經幡,“不知家主此次又是何事要見少陵?”

“其他人都退下。”陸長安停下誦經,微微一揚手,幾聲“遵命”後,那紅漆木門又被帶上了,殿中一時間安靜下來,隻剩燭花爆裂的聲響。

一聲喟歎打破了寂靜,“我是你祖父。”陸長安站起身,看向麵前這個執拗的少年,眼裏有心疼也有無奈。

“祖父有何事?”少陵站在原地,不卑不亢地問道。

“這次疫症,我知你有法可解,隻是這後果你可曉得了?陸家百年基業,不久後恐要毀於你手。”陸長安眼神一變,哪還有方才長輩看晚輩的慈愛,有的隻是銳利和嚴厲。

少年依舊不懼,隻是眉頭微皺,“少陵自是明白,這盤棋,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陸家已入了局,怕是難以脫身了。不解這疫症,陸家也要為這全城百姓陪葬;若是解了,至少眼下性命無憂。不知祖父當如何抉擇?”

“罷了,罷了,既心中有數,我也說不得什麼,你去吧。”陸長安沉吟許久,這般兩難間,如此行事已是最好的選擇。

少陵也不作停留,彎腰拜別陸長安,“少陵告退。”

祖孫倆之間從沒有溫情可言,少陵走後,殿中隻剩陸長安一人,他看著緊閉的大門。

“難道當年是我做錯了嗎?”又輕輕從案台底捧出半截靈位,上麵的字跡歪歪扭扭,略顯稚氣,卻也識得是“先考陸公諱文逸府君生西之蓮位”“陽上人陸少陵恭立”。

雖沒有案台之上那些牌位光鮮,但就磨損程度看來,必然是長期拿在手裏,反複摩挲所致。

陸長安伸出手指,慢慢地觸摸著牌位上的字跡,一寸一寸恐有遺漏,指尖控製不住得顫動,淚水無聲無息間,由眼角湧出,覆得滿麵水光。

“文逸吾兒,當年對少陵所做之事,爹不求你原諒,隻求日後魂歸黃泉,還能在閻羅殿中見你一麵。

如今,少陵也愈加聰慧機敏,思慮作為像極了你當年的模樣。隻是每每看他待人疏離,終日不苟言笑,為父心中便不是滋味啊。”

陸長安抱著牌位癱坐在蒲團之上,口中絮絮叨叨,念的最多是“文逸吾兒”四字。

這陸家的家主心中不知是藏了多少的苦楚,竟隻能說與一故去之人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