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齊邦媛:沙坪壩有條“大飛路”(1 / 3)

《流亡明星情感錄》

作者:長嘯

目錄

1)齊邦媛:沙坪壩有條“大飛路”

2)趙清閣:情與戲的雙重井噴22

3)安娥和她的“第四十一”32

4)張權與莫桂新:“重慶婚床”尋覓記45

5)趙韞如:母女倆的情感坐標密碼54

6)舒繡文:遠遠大於六天的情與愛64

7)綠川與季子:深明大義的東瀛兩夫人73

8)水世芳:綺琴之緣81

9)劉仙姿:空軍墳的永恒守望者97

10)譚遠芬:消失在巴山夜雨中119

11)白楊:《萬世師表》的一段備忘錄134

12)劉德偉:珍珠蒙塵的魔咒

1)齊邦媛:沙坪壩有條“大飛路”

第一章齊邦媛:沙坪壩有條“大飛路”

0

不管你信不信,沙坪壩有條“大飛路”!

30出頭的小嵐言之鑿鑿對我說。

我笑了,想,莫不是在我麵前故意撒個彌天大謊,逗我一樂的吧。於是我揮揮手:一邊去吧!你——!

誰知第二天小嵐又來了,湊近我耳根子說:伯伯,我再次警告你,沙坪壩當真有條“大飛路”咧,從前叫“乃昌路”,後來才更名為“大飛路”……

別臭美了!我掉過頭去,笑道,是你在做夢吧

她狠狠盯我一眼:不信拉倒!你會後悔的!

——為一個莫須有的地名而後悔?笑話!

第三天,她又來了,不等她開口,我便連忙擺手,表示不要聽他的天方夜譚“大飛路”。

你怎麼啦?她顯然有些惱火:打110報警遇到搶劫?還是打120告訴白衣戰士你腦中風了!我就那麼壞麼?

你這瘋丫頭,嘴裏怎麼就沒句好話?

她不搭話了,隻從塑料袋裏掏出一本書,朝我麵前啪地一撂:屈大叔,小輩這廂有禮了——請多視察多留影多指示。千言萬語一句話,看完書你就明白了,小侄何以會認定沙坪壩有條“大飛路”!

扔下這句話茬兒,就刮起一陣風來,將她和女兒一並卷走了!留下“你是風兒我是沙”的餘韻。

我心裏好笑,真是沒大沒細的,說話顛三倒四的,這個侄女啊!莫不真是被離婚的事給弄得神魂顛倒、暈頭脹腦啦?我漫無邊際地想起,暗自祈禱:阿彌托福,屋子這下可得安靜了!

這個小嵐,裝神弄鬼的,搞什麼明堂喲!我嘴囁嚅著,手裏卻打開了書。挪過書來,戴上老花眼鏡,三個字立即跳將出來,抓住我的眼球——

《巨流河》齊邦媛

驀地,仿佛從洪水撞開了一首堤壩,決口了,那“巨流河”——遙遠的那條遼河啊,裹挾著一股瘮人的氣息,直撞而下,轉瞬之間就淹沒了我的身軀,吞噬了我的整個注意力以及五髒六肺……

這,莫非就是侄女夢囈的緣由?她夢境中出現“大飛路”的緣故?

1

我數了數,齊邦媛在《巨流河》,寫到張大飛的重點有三個章節:

11、張大非,家破人亡的故事

12、來自雲端的信

13、張大飛殉國

這與全書篇幅的相比並不算多,可是不知為什麼,讀者竟眾口一詞地認定,全書是以張大飛為貫穿線索的,而張大飛是作者的初戀。聽說,還有電影廠買下了版權,準備將張大飛與作者本人的“戀情”攝製成影片。有的記者便趁采訪作者之機,追著詢問齊邦媛:張大飛是你的初戀嗎?

她予以否認:張大飛是回憶,不是初戀。

但是,看完了全書,我要說,張大飛就是初戀,不隻是回憶。

很簡單:哪有如此深情的回憶一個青年男人,並受托保留他的遺物這種事情的道理啊?

再說了,書裏麵有一段張大飛去雲南服役了,一次調換機型,臨時飛到了重慶白市驛機場,雖然隻有半天時間,他還趁機專門搭車來到南開中學,看望離別一年多的齊邦媛。當時,飛虎隊的駐紮地白市驛機場到沙坪壩,不像今天隻需要通過一座三千米長的遂道就行了,那時得翻越整個歌樂山,還得通過一個叫涼風埡口的山脊,需繞道幾十裏,是很耗時的。可是張大飛還是忙中偷閑地來專門來看望了齊邦緩一次。這次會麵,是這對青年男女之間的最後見麵。我想,換一種寫法,本身就是很幽美很感人的一種電影畫麵:

春日的傍晚,南開中學校園內。食堂的晚飯鍾聲在春雨中回響,同學們三三兩兩朝食堂走去。

齊邦媛伸手朝窗台去拿碗,忽然看見幾個女同學朝她揮手,手做喇叭狀呼喊她:

齊邦媛!操場邊有人找你!齊邦媛,操場……

於是,她一邊拿著碗筷,一邊匆忙朝外跟去。

操場邊,張大飛正從小樹林走出來,他身披一件很大的部隊用的雨衣,焦急地來回望著。突然,他的目光定格在了操場的另一頭——

那是跑過來的齊邦媛,頭上淋著春雨。

大飛徑直大步流星朝他走去,到他麵前,仔細打量她:邦媛,你怎麼一年就長這麼大,這麼好看了呢。

齊邦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來,局促地用筷子敲打著碗,輕聲說:大飛,你……?

張大飛這才回過神來,說道:邦媛妹妹,我們部隊調防,來重慶換機,我七點半以前還得趕回白市驛機場,可隻想趕來看我一眼,隊友開的吉普車在校門口不熄火地等哩。

齊邦媛:哦,是這樣。

說罷,便隨大飛並肩朝校門口外走去。張大飛極力朝她那邊靠,想用雨衣給她遮雨;可齊邦媛卻躲閃開來。

剛走出操場,雨點突然間大了,張大飛立即拉著她往旁邊的教學樓跑,在樓邊停下來,張大飛一把掀開雨衣,將她拽進全身戎裝胸膛前,齊邦媛頓時紅著臉,低下頭去;不想拿著的碗筷去碰著他腰間的皮帶,在她聽來有鼓點在響。這時候,張大飛將她護得更緊了。

隻有食堂的鍾聲還在慢悠悠地響著,和著春雨的瀝瀝聲。

校門外,傳來同伴摁喇叭的聲音,張大飛這才想起什麼,鬆開手來:人必須走了,隊友等不及了,還有幾十裏山路呢。

他轉身朝校門口停著吉普車大步走去,突然又回頭朝躲雨的地方看了一眼,衝著齊邦媛揮揮手:快回去吧。

他跟進雨中,跑到了校門口,徑直上了車,疾馳而去。

隻剩下齊邦媛獨自一人,還佇立在春雨中,任憑雨點打在她的身上……那簷下的雨滴聲,每一滴都仿佛在輕聲地然而有節奏地呼喚著——

大——飛!大——飛!

霎時,我也似乎開竅了,總算理解的小嵐那句瘋話:

沙坪壩為何不可以有條“大飛路”呢?不是嗎,張大飛們的鮮血灑在了藍天上,它的名字應當長留在人們心中,尤其應當長留在令他魂牽夢縈的沙坪壩這塊土地上,留在的曆史中記憶裏——如是,為什麼不可以因此而稱呼南開中學的那條街道為“大飛路”呢?

而且,一個說不出的理由是,這條臆想中的“大飛路”,其實就在我家的對麵,南開中學的後門正對著我的家門,抬腿可到達我心目中的“大飛路”。

2

一天,侄女小嵐突然對我講述起她的一樁奇遇來:

那天下班後,我慢悠悠地獨自走在回家的路上,低著頭,一點也沒精神。我的那個他劈腿了,扔下我,像受傷的一隻狐狸,舔噬著自己的傷口……不知不覺地又想到正走著的這條沙北街,是否應當叫作“大飛路”的問題了。

突然之間,冷不防與一個路人撞了個滿懷,我倒沒什麼,他倒張口結舌起來:

沒……沒……碰著吧?

聽那話,說的太生硬了,看樣子是個香蕉人吧。我衝他扮了個鬼臉,算是饒恕了他,掉頭又走自己的路。

誰知剛剛碰著的那人脫口而出:小姐,請問,重慶的四德裏怎麼個走法?

我抬頭一打量,那真是個洋裏洋氣的黃種人哩。看樣子約摸30多不到40,口音裏夾雜著粵語音的味道。我迅速搜索了一遍腦瓜子——四德裏,多麼陌生的一個名字啊。記憶裏,似乎重慶絕少有叫什麼裏的地名。於是好奇地反問他:你這好像是個舊地名呢?

那人眨著眼說:嗯……不……可能吧。

我笑了一下,隨即又問道:你去哪兒——四德裏幹嗎呢?

我……找一個人……具體地說吧,是取他所寫的一些東西。

反正我沒事,跟你一塊兒尋找他吧,你一個外地人……

太好了,謝謝小姐!

侄女是地道的重慶人,她依稀記得,四德裏在哪篇文章或影視業出現過,似乎是在上清寺某一地段。

於是,她陪他打了的士前往上清寺。

後來……侄女突然收口了。

後來怎樣了,找到了麼?我問。

侄女搖搖頭。

我嘴唇開始囁嚅起來:

四德裏——大飛路,大飛路——四德裏……你這是搞的那門子鬼啊?

不是鬼,伯伯,我好像是在書裏——說不定是夢裏,還瞧見過那個叫四德裏的路牌子呢。

我加大馬力開動腦子,也想起來了——對了,就在齊邦媛的書!迅速地翻開《巨流河》,呼呼地翻開書頁來,發現在書中她這樣寫道:

我父親在重慶四德裏祖屋,恢複東北協會(負責訓練東北地下抗日工作,由政府資助,一九四六年東北光複後解散),但落腳不久,房子即被炸毀。父親托人在沙坪壩鎮外找到兩所平房,一所住家,一所作協會辦公用,後來《時與潮》編輯部亦設於此。

四德裏是東北人的祖屋?這麼巧?小嵐問道。

嗯,有可能,當年下江人溯江而上的時候,東北人也一並夾雜其中,這種可能性不是有沒有的問題,而是一定有……

所以,重慶這個四德裏,其實來源於沈陽的?

我不敢肯定:你不是去過那兒麼,是個什麼地方?

小嵐搖搖頭:一般般,看不出兩樣來。

我猜測,即使有,恐怕昔日的四德裏早拆啦,隻留下一個空地名吧。

而沈陽的四德裏哩,恐怕東北無人不知吧。它在沈陽東站附近,是個解放前就存在的地名,沈陽電視台的《珍藏沈陽》還特別做過一期節目,專門介紹了那片沒有改造完畢的棚戶區哩。論它的起源,得追溯到民國初期,大財主董世德率先在那裏蓋了一間四合院,開辦一間妓院,那個以早期主人的名字命名“世德”的裏弄,因此而聲名狼藉;後來日本人投降了,改為了民居,又由於沈陽話四和世不分,故而稱之為“四德裏”。現今雖然不知道當年的四合院是不是還在,但是這段曆史卻隨著229路的車站更名為“沈陽東站北”,而徹底地從沈陽公交地圖上消失了。看來,四德裏是個因人名而誤會得來的地名。

小嵐問:沈陽的地名,怎麼突然跑到重慶來了?

大約是因為組建了‘恢複東北協會’,需要有一個穩固的所在,像同鄉會之類的場所吧,那些沈陽人才在陪都重慶沿襲了世居地的一個名稱。我實在沒有把握,便胡諂了一氣。

侄女卻晃悟:有道理,我原先還以為來自四書五經哩。

望著小嵐飛身出去的背影,我想,還是低過看路要緊。我打電腦中,四處搜尋,終於查到了一個重慶四德裏的精彩故事:

那是1939年,張蔚林調到了重慶軍統電訊處任科員,同年,他秘密加入了中國共產黨。1940年春,因叛徒告密,他在重慶被捕。1945年張蔚林被關在軍統看守所裏。令他著急的是,他十分擔心特務知道了他的住所去抄他的家——那是位於七星崗的四德裏村租住的房子。,後被遭到日機的轟炸而毀壞了。於是,地下黨隻好在沙坪壩另選址重建……